谢安安一笑，将烛龙放在一边，让他靠着软枕睡着。
伸手，在侧壁上一按。
一道金色流光游转而过，所到之处，道道符文闪烁奇光。
“哇啊——”萧瑾瑜再次抬头，惊叹，“好厉害，所以这牛车上，画满了咒语？”
萧锦辰的印象里，这个二哥虽性子直爽，却从不见这般活泼，分明比他年纪还大，却多出了他从未有过的少年气。
并不叫人生厌，反而……
萧锦辰看他随心所欲地说出自己所想的言语，隐隐地，生出了几分羡慕。
谢安安接过萧锦辰手里的莲花灯，放在了小几上，静声道：“此车可来往阴阳，是我师祖留下的法宝。”
听到谢安安提及‘师祖’，萧瑾瑜眼神一闪，朝她看了眼，道：“至今还不知谢先生师承何处？”
谢安安又从座下的壁橱里翻出两个白皮灯笼，连同一枚朱砂笔一起放在小几上。
道：“我师门灵虚，师父道号逍遥。”
萧瑾瑜眼眶一颤——果然是她！
拳头一攥，却很快又笑道：“逍遥真人？有些耳熟。倒是不曾见过谢先生师尊？”
一旁，萧锦辰朝他看了眼。
谢安安手上动作未停，语气平静道：“师父失踪很久了。”
萧瑾瑜意外，随即蹙眉，意识到自己怕是触了谢安安的痛处。一时有些后悔，正不知如何转圜时。
谢安安将桌上所用之物放好，又抬眸看向两人，道：“今日请二位殿下同往百鬼道，除了要谢二位殿下助我进天元殿之恩外，还想借二位殿下身上的龙气，助我点灯，寻我师父。”
萧锦辰毫无迟疑地点头，“谢先生想用，自取便是，不必多虑。”
萧瑾瑜直接伸手要解开护腕，“谢先生要多少？”
谢安安被他一副割腕放血，予求予给的架势给逗笑了。
摇摇头，“多谢两位殿下，需取龙气时，我会告知。”
又伸手将一个绣着八卦纹的黑色袋子放在桌上，从里掏出几个瓷盒，打开一看，是黑红金三色颜料。
萧瑾瑜好奇地伸头，闻到了清晰的朱砂味。
便见谢安安将桌上的白皮纸灯笼拿在手上，提起朱砂笔，蘸了蘸黑色颜料，在纸皮灯笼上行云流水地画出了一条线。
萧锦辰定睛看去，只觉那线条仿似一尾鱼。
下一刻，就见谢安安将金色的颜料往那线条顶端一点，安静的车厢里陡然响起‘呼啦’水声。
那白皮灯笼上的黑色线条，竟真的化作了一尾活鱼，在纸皮灯笼上游走晃动！
“哇！”‘没见过世面’的二殿下再次发出惊呼。
他又往前凑了凑，想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想，原本不过浮动在纸皮灯笼上的小鱼像是被吓到，立时甩尾游到了另一头。
萧瑾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歪过身子追着那小鱼看。
萧锦辰的视线却落在那边拎起另一枚纸皮灯笼再次画出活鱼的谢安安脸上，金光流转的车内，她垂眸专注，神色静和平缓。
若轻云的气质在她周身游走，分明只是隔着一方小桌，可他们与她，却仿佛距离天上人间。
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
“二殿下喜欢这一枚灯？”蘸了红色颜料的谢安安抬脸，瞧见萧瑾瑜新奇的模样，笑开：“若是二殿下喜欢这枚，便用这枚灯吧。”
萧瑾瑜瞪眼，对比了两盏灯笼上的小鱼儿，最后一指跟前的那个，“这条小鱼机灵些，我要这个！”
萧锦辰扫了眼两尾并无甚分别的鱼儿，道：“二哥何处看出的不同？”
萧瑾瑜高深莫测地抬起下巴，“山人自有妙眼，你不懂。”
萧锦辰失笑摇头，“二哥莫要当着谢先生的面浑说。”
山人那是世外之人的自称，萧瑾瑜这番虽是玩笑，却将自己跟谢安安置于同门了。
萧瑾瑜倒是不介意，嘿嘿一笑，又问谢安安：“谢先生，我要这个可以吗？”
谢安安含笑点头，“请二殿下伸手。”
萧瑾瑜立马抬手，微软的笔尖便落在了他满是厚茧的掌心，游转一滑，一条红色的如鱼线条便在他掌心浮现。
金色的眼睛再次点入。
萧瑾瑜好奇地低头一看，那红色的小鱼，竟在他掌心游开！
“啊！”他激动地抬手，“谢先生，活了！”
谢安安失笑，看向萧锦辰，不等开口，九殿下已抬起了掌心。
一条游走的红尾金眼小鱼盘缠在了萧锦辰修长的手指上。
他抬起手看去，那小鱼似乎特别喜欢他，又盘缠到了食指指尖，朝他甩了甩尾巴。
萧锦辰看得一笑，问：“谢先生，这是作何用？”
谢安安正收好朱砂笔与颜料，静声道：“阴阳鱼，可助二位殿下走百鬼道。灯上为阴，红鱼为阳。二位殿下待会儿，无论见着什么，都不要松开手中灯笼。若是……”
她微微一缓，看向两人，“灯笼不甚脱手，也不必慌张，只需按碎手中红鱼，内藏咒力自会带二位殿下离开百鬼道。”
两人都是心思灵敏的，一听便知这百鬼道怕是有些凶险。
却也不惧。
萧瑾瑜乐呵呵地提起了面前的灯笼，戳了戳不再避开他的小黑鱼，道：“我还没见识过话本子里的百鬼夜行呢！这回可要仰仗你啦！”
小黑鱼摇了摇，分明无水，却总觉那灯笼下，有水纹散开。
“哞——”
拉车的老牛忽而出声，车子也缓缓停下。
谢安安抬眼，“到了。”
二人神色一凛，萧锦辰也提起灯笼。
谢安安在莲花灯上轻轻一敲，原本空空的灯盏内忽而浮起一层黑色灯油，接着‘噗’的一声，蓝色的火焰腾空飘起。
谢安安的剑指再次一划。
两朵幽蓝火焰飘入了灯笼内。
火光一现，本是素白的灯罩上，陡然泛起波澜磷光！似有大千幻象纷烁迷离藏于其中！
黑色的小鱼，如穿梭时空的主宰，缓缓游走其内。
分明不过方寸，可一眼窥探的却是浩瀚苍宇。
两人都没料到这看似简单的灯笼里竟藏了这般乾坤，皆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谢安安已抱住了还在犯困的烛龙，莲花灯自飘在了她的肩头。
推开车门。
“哞——”
两位殿下转眼。
便瞧见，安静的老牛前方。
灿灿火灯如长龙，绚丽多彩霓虹影，魑魅魍魉为鬼为蜮的队伍，在他们面前，热热闹闹地行过。
阴阳两端，此岸彼岸。
罗生之门，就此，在二人的瞳孔中，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