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楼的顶楼,奢靡华丽的房间内。
漂亮的和尚只着一件红色的中衣躺在美丽的女妖怀里。
绿尾毛绒绒的尾巴将他轻轻拢住,一边拎起旁边水盈盈的龙眼喂入他的口中,然后又伸手接了他吐出来的果核,给他擦了擦嘴。
这副模样,怎么瞧,都是一副享受人间极乐的快活自在,哪里有半点生命垂危之态?
谢安安无奈低头看了眼身旁的昼娘。
昼娘呆滞的双眼眨了眨,毫无起伏地重复了一句,“楼主说他好像要死了。”
“……”
谢安安尚未开口,屋里正躺着的范无极却听到了声儿,扭过头来。
顿时惊了一跳,一下从绿尾怀里蹦起来,没想到动作太大,一颗龙眼直接滚进了喉咙里。
顿时噎得一阵干呕。
一只手伸过来给他拍了拍,他弯腰摆手,“拿水来。”
须臾,又有人递上来茶盏。
他一把夺过,正要饮下,就看到了那青竹色的道袍袖角。
他一下僵住,‘咕咚’一声,那龙眼滚进了肚子里,端着茶盏缓缓抬头,笑道:“安安姐,怎么突然来……”
话没说完,下巴忽然被捏住。
谢安安的脸瞬间靠近!
他当即想起天仙阁那日,带着坏笑朝他凑近过来的‘谢安安’,吓得往后一仰!
露出了一整张脸——半面昳丽,半面鬼。
并非只是从前眼角指甲盖大小的印记,而是那般若之面,竟有一半整个覆盖了他的左脸!
美色与狰狞平分了他的一张脸,极致的冲突下,却又无端融洽。
仿佛……范无极天生就该是这张脸一般。
谢安安皱起了眉,手指在那半张般若面上轻轻一碰。
“嘶!”范无极疼得一抽,立时又笑:“我没事啦!安安姐。这是常有的事儿……”
没说完,见谢安安抬眸看来。
话音顿时卡壳,干笑了两声,挪开下巴,坐了回去,挥挥手。
绿尾与昼娘都退了出去。
“这情况多久了?”谢安安问。
范无极没吱声,端了龙眼放在她手边,“新鲜得很,你尝尝?”
谢安安瞧着他这副模样,便猜到——是天仙阁那次,因她而起。
这般若鬼面是范无极的法力,本是完整一张面孔被他压制在眼下咒印之处,如今不仅扩散无法压制,甚至有残留了半张。
说明,他的法力也丢了一半。
谢安安想了想,抬手,将袖子撸起,往范无极跟前翻开。
范无极本是随意一瞥,下一瞬,猛地凑近!
“安安姐!这是什么!”
那血丝纠缠而成的,分明也是一张般若面!与范无极脸上那个一模一样!
他惊愕抬头,“你怎么也会有这个?”
正想抬手碰一碰,谢安安却放下袖子,道:“天仙阁那夜,我召你帮忙,原因有二。”
范无极却还惦记她手上的血色般若印,盯着她袖子点点头,“你说。”
“一,那天仙阁用了引魂香。我疑心那做怪之魔,与无相楼有关。故而召你前去,想借你之手将其带回无相楼处置。”
范无极平素只有每月初一才能离开无相楼一夜,所以那夜谢安安以咒法召唤,实则违逆阴阳规矩。
范无极被转移了注意力,想起那窫窳的疯言疯语,皱了皱眉。
“二,我大约了想起一些往事,与你有关。”
范无极宝石般的眼睛一下瞪大,“什么往事跟我有关?是我们小时候的事儿么?”
谢安安却摇头,“仿佛是前世。”
范无极的眼眶又圆了一圈,左边的般若眼也跟着瞪大,又美又森狞。
却是兴奋道,“安安姐,你我原来竟是前世的缘分么?!”
谢安安本有些沉凝的心绪叫他这一句直接逗笑了,弯唇道:“所以,听那窫窳言语,与我似乎也是有故。便想着是否能借除魔之力,破除我手臂上这张鬼面。”
范无极一听,没想到又瞬间泄了气。
有些不开心地撅着嘴,伸手拽住谢安安的一点袖角,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唤我,是因为比起公孙明那老狐狸更喜欢我呢!没想到竟是因着别的缘由啊!那是不是没有这些,安安姐,你就会去找公孙明了啊?”
谢安安的胳膊被他拽着晃了晃,笑着摇摇头,按住他的手背,道:“我这段时日精神不够,对付那窫窳本就艰难。况且,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自然就召唤你了。”
范无极的眼立时光彩斑斓,“真的?”
谢安安含笑点头,“嗯,真的。”
范无极乐得快跳起来,“我就知道,安安姐肯定更喜欢我!公孙明那个老狐狸,一肚子的坏水,哪里配得上安安姐姐!哼!”
谢安安失笑。
门口,端着谢安安最喜欢的红豆糕点正准备敲门的绿尾摇了摇尾巴——楼主这傻子,被谢女坤骗了都得帮她数银子去。
笑着将糕点送进去,正要退下,就听谢安安道:“绿尾,可否劳烦你再去采几朵两生花来?”
绿尾看了眼范无极,福身笑道:“是,奴这就去取来。”
分明是足以引阴阳两道修炼鬼魅妖物争抢的宝贝,可范无极却毫不在意。
只高兴地看着谢安安,问:“安安姐今日特意来,就只是取两生花么?”
谢安安吃了一口糕点,放下筷子,道:“上回我昏迷后,不见你身影,有些担心,特意来看你。”
范无极激动的左脸上的般若面都凶残了起来。
谢安安扫了眼,又道:“另外,天仙阁那窫窳以引魂香渡少女元魂,背后怕是有宫中之人牵扯。我来是想问问,你这儿的客人中,可有宫中之人?”
范无极想了想,皱眉,“鬼市一开,来的三教九流都有,权贵自然不少,我倒是没特意盯过。”
看谢安安垂眸,立马道:“不过引魂香的购买名录却是有的,回头我让夜娘查一查,有可疑的就立刻告诉安安姐姐!”
谢安安含笑,“那就劳烦你了。”
范无极却又撇嘴,漂亮的半面委委屈屈,“安安姐在帮老狐狸查少女元魂案么?”
谢安安温声道,“城隍所托,并非全为公孙。”
范无极立即转悲为喜,笑着点头,“那就好!那老东西不配!安安姐,再吃些。”
不一时,绿尾取了足足一盒子两生花回来。
阴阳两色的荧光,在华丽的房间内,清冽幽缓。
谢安安道谢收下,伸手,将一瓶丹药放下。
范无极笑着摆手,“安安姐每回都跟我见外,几朵花罢了,何必每回都给回礼。”
“安神药。”
静缓的声音让范无极笑容一僵。
他抬眸,对上谢安安静缓的目光,张了张嘴,道:“安安姐怎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