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硕大的红漆大门被推开,白水镜的府邸倒是和江流预料的有些不同。
本以为会是楼阁林立,珍禽异兽遍地,但实际上却是杂草丛生,一片腐败。
“先生,咱们没走错吧?”江流有些疑惑地看向白水镜。
白水镜老脸一红,一挥袖袍,杵着拐杖,边进门边走,边步大声地说道:“老夫长期居于他处,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来过京城了......”
江流给了白水镜一个‘先生我懂,我都懂’的眼神。
白水镜的老脸显得更红了,红得发黑。
江流抱着手臂,小心翼翼地跟在白水镜的后面,他生怕这个老家伙突然暴怒,将自己暴打一顿。
要知道,这老家伙实力深不可测,连狐裘道都没在他手里讨到好。要是哪天把他惹恼了,对着自己来上一套‘出口成章’,自己上哪说理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座府邸虽然杂草丛生,但真是够大的,起码有三四亩地,虽然有的屋子因为常年无人打理的缘故显得有些破败,但实际上底子还是很不错的,只要稍稍修缮一番,又是一座豪宅。
如今只有一老一少这二人入住,这偌大的府邸显得倒是有些冷冷清清的样子。
不过最近的一段时间,清冷的府邸里却是多了几分人气。
“先生先生!我感觉到气了!”一大早,白府里就传来一阵阵欣喜的嚎叫声。
一个明媚皓目,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正站在庭院中,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衫,乌黑如墨般的长发简单地绑着一根丝带,显得英气十足。
此时的江流正兴奋地手舞足蹈,一脸兴奋地向着一旁坐在屋檐下,捧着书的白水镜。
经过长达数日的努力,终于在今天第一缕晨曦洒在大地上的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八九玄功”中所说的气。
坐在屋檐下翻看着书籍的白水镜,放下书籍,悠悠地说道:“哦,那你今日也算是正式踏入修士行列了。”
江流来到白水镜的府邸已经有一个星期了,白水镜分给了他一间房,平日里跟着他学习认字,该吃饭的时候就叫他吃饭,该干活的时候也吩咐他干活。
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白水镜已经教会了江流所有的道文,但是他心心念念的“出口成章”还是没有学到,这让江流有些沮丧,不过今天感受到了气,之前心里的阴霾却都一扫而空了。
白水镜看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江流,笑着摸了摸胡子,就修仙一途,实际上他并没办法教导江流,因为他们走的道不同。
江流修行的是道家正宗‘内丹术’,讲究的是以“人身一小天地”的“天人合一、天人相应”为理论基础,开发出来的一套以自身为炉,以天地灵气为丹料的内炼之法。
而白水镜不同,理论上说他并不是修士,也没有法力,他只是读了大量的圣贤书,在胸中结成了一股浩然气,所谓‘出口成章’实际上也只是通过念诵圣贤文章,激发体内的那股浩然气,与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产生共鸣。
说白了,他白水镜其实只是一个凡人,在修仙一途上他根本指点不了江流。
但是,他却可以帮助江流塑造道心。需知,修炼一途最忌讳的是道心有缺,一个修士如果没有一颗坚定的道心,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白水镜教导江流圣贤文章,不仅仅是为了让他识文断字,更是为了给他塑造一颗向道之心!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修炼一途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切莫放松,同时也别忘了多读圣贤文章,你想要学的‘出口成章’就在这些诗子经籍中,仔细看,不懂的到时候可以来问我。”白水镜递给江流一本“大学”,淡淡的说道。
“哦,知道了先生。”接过那本“大学”,江流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书籍,感觉有些熟悉,但是却有想不起来在哪看过。
其实自从他魂穿以来,他对于前世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就好像周庄梦蝶一般,仿佛前世的过往就如一场梦境。
“去吧去吧,今日我要入宫一趟,等老夫回来在考教你。”白水镜挥挥手,笑道。
“哦,那先生晚点在回来。”江流摆了摆手,抱着那本‘大学’,一脸欢喜地跑开。
“臭小子!”白水镜笑骂一声,起身杵着拐杖向着门外走去。
临走的时候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江流,他知道这孩子表面上没心没肺,实际上心中却有一股无以言表的戾气,如今踏入修士一途,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但愿圣贤之言能够洗涤他的道心。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一个身穿绯袍的宦官抱着拂尘恭敬地站在一侧,大殿之上,珠帘垂露,透过点点光影,隐隐约约看得出里面端坐着一个人,那人端坐在龙椅之上,身前放着一张案几,宫殿里点着一个香炉,徐徐的青烟弥漫开来。
虽然殿外火伞高张,但宫殿中却还是阵阵清凉。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平静,一个小内侍弯腰走了进来,俯身在绯袍宦官耳边低语了几句。
绯袍宦官了然地点了点头,便挥动手中拂尘示意小内侍退了下去。
“何事?”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帘子后面响起。
“陛下,是白水镜来了。”绯袍宦官连忙躬着身,小心翼翼地道。
“朕在这里避暑,不想谈政事。”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丝丝不悦之情。
绯袍宦官低声称是,表情挣扎一番,还是大着胆子补充了一句:“陛下,白水镜说他是为了‘大旱’一事求见陛下的。”
这句话说完,绯袍宦官背后都被汗水打湿了,自从那一年皇太子建成暴毙,现在陛下也就是当年的秦王匆忙登基后,陛下的威势越来越重了,以至于陛下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他们这些奴才胆颤心惊。
“哦?”帘子里的人先是疑惑一声,随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是思索了一下,而后淡淡地说道,“那便让他进来吧。”
绯袍宦官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但刚才的举动却是有些逾越了,好在陛下没有计较。
他之所以敢如此大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天下苦盼‘水镜’先生久已!
绯袍宦官唱了一声诺,随后向着殿外退去,宫殿又变得静谧了下来。
片刻。
“笃,笃。”
一阵拐杖接触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宽大袍子的老者在内侍的引导下弯腰走了进来。
抬头看了看珠帘中的那道身影,白水镜双手作揖,屈膝跪下,大声道:“臣,白水镜,参见陛下。”
“嗯,是水镜先生啊,快起来吧。”珠帘后的皇帝陛下声音听不出半分起伏,就仿佛没有一丝情感一般,伸出手指,指向珠帘外的一个蒲团,淡然道:“座。”
“谢,陛下!”
白水镜缓缓起身,杵着拐杖,走到珠帘前,俯身跪坐在蒲团上。
就这样,珠帘里的那位皇帝不再开口,珠帘外的白水镜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做派。
大殿中再次陷入静谧之中。
良久。
“爱卿所来何事?”最终还是白水镜的养气功夫更胜一筹,珠帘中的皇帝率先开口了。
白水镜沉吟了半晌,平淡地说道:“大旱。”
“先生有何教朕?”珠帘里的皇帝声音中听不出是悲是喜,显得极为生硬。
“子曰: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天降旱灾实乃上天示警,陛下应该诚心祈祷上天,下罪己诏!”白水镜对着珠帘拱手,坦然的说道。
“先生认为天降旱灾,是朕失德?”终于,珠帘后的那道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白水镜,你好大的胆子!”
虽然民间早有流言,天降灾厄是因为皇帝弑兄逼父,篡权夺位,由于名不正、言不顺,惹得天怒人怨所以才得失去了诸天神佛庇佑,以至于长安城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旱灾,久旱无雨,田间地头颗粒无收,但这番言论却没有一人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即使是那位号称“人镜”的存在,也不敢!
未央宫外,巍峨的宫墙上,有一只小麻雀在此停留,清风徐来,吹得它的羽毛抖了抖,随后扑腾着翅膀飞开了去。
白水镜拄着拐杖,迈着略有些沉重的步子走了出来,能看得出,此刻他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头顶悬挂的那一轮烈日。
看来陛下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
上苍啊,百姓何罪?
如今妖魔横行于乡里,鬼魅霍乱于人间,这人间早已化为无间地狱!
干旱已经持续了数载了,大唐的百姓已经是民不聊生,如果在持续下去,简直不敢想象那时候的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陛下啊,陛下,你要到何时才能够醒悟啊!
“水镜先生!”宫门外,一位身高七尺,身穿紫袍,腰挂紫金鱼袋的中年男子看到了白水镜,于是上前打了声招呼。
“啊,是玄成啊!”白水镜拄着拐杖,停下了脚步。
魏征虚步上前,作揖道:“水镜先生是见过陛下了吧。”
“唉,见过了。”白水镜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