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帝只不过瞥了一眼来报的禁卫军将领,也不再细看那令牌,只是款步走近盛近安和盛霖父子,面沉若水,怀怒未发:
“如此证据确凿,你父子二人作何解释!还说有人诬陷你们么?!”
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说得很慢,但众人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寒意和杀气,如同这凛冽秋风,砭人肌骨。所有人都低着头,屏气敛声,唯恐打破了这一可怕氛围。
盛近安低着头,努力地回想着这一切,细细想哪里出了纰漏,
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明明自己安排的银屏已经成功离间了慕仙宜和凌雪棠,
二人不和也成了事实,明明慕仙宜私通蒋光熙乃是事实,
自己安排了人she杀凌雪棠,陷害蒋光熙,分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底怎么会出现一群谋反行刺皇帝的人?
若说是慕仙宜这个女人安排的……她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一点,此事到底哪里不对……
盛近安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而盛霖早已反应过来,只见他突然暴起,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剑,大喝一声:
“逆子安敢如此!为父不杀你不足以正家风,不足以报陛下恩德!”
说着,劈头就要斩下去!
“放肆!”章武帝大吼一声。
好在一旁的侍卫及时将他拉住了,否则这佩剑当真就要落到盛近安的脖颈上了,连盛近安都没料到自己父亲会有这样的举动,仰着脸,瞪大了眼睛傻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四周的人也是惊诧——这盛霖竟有如此的魄力,亲手斩杀自己的儿子!
然而慕仙宜却是冷眼望着他,心中嘲讽:盛霖这分明是知道保不住自己的儿子,而这谋逆大罪又定然会牵连他与整个平南王府,因此壮士断腕,当众斩杀盛近安给自己父皇看,以表明自己的衷心。
只见盛霖好似浑身没了力气似的,把剑一丢,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陛下,老臣实在是不知这逆子竟有这样的láng子野心啊!陛下!都怪老臣教子无方,家教不严,竟教出这等不忠不孝的忤逆畜生啊!陛下——求陛下让老臣一剑斩杀这逆子,再让老臣自刎以谢陛下恩德吧!”
他痛苦哀嚎,着实一副痛心疾首的老父模样,好不叫人唏嘘。
章武帝先前的怒容不免有所变化——平南王、镇国公、武安侯,这些人年轻时都随他四处征战,出生入死,对他忠心耿耿,见盛霖如此老泪纵横,欲亲手斩杀儿子,亦生了怜悯之心。
慕仙宜见自己父皇有所感化,立刻与凌雪棠对视一眼,莲步上前:“父皇,儿臣倒有一问想问平南王世子——我与世子无冤无仇,世子为何要陷害我与驸马?”
章武帝闻言,眉头一蹙,亦看向了盛近安。
只见盛近安猛然瞪向慕仙宜,唇角冷笑连连,邪魅的脸上带着恶毒:“没有原因,我就是恨你这个贱女人!”
“放肆!”凌雪棠上前一步,目光如刀锋,黑眸冷意沉沉,“再敢多说一句,我立刻就杀了你!”
慕仙宜上前拉住凌雪棠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冲动——
他就知道,盛近安是不敢提上回叫人侮ru了南康公主这件事的,
即便是慕仙宜他设计的南康,但让人侮ru南康却是盛近安指使的,他绝不可能主动将此事说出来。
“世子真是有没来由的恨啊。”慕仙宜轻笑,娇美的脸庞如花光摇曳,“只不过……恨我倒也罢了,竟还想行刺父皇,真是不知死活!”
“是你设计好了诬陷我,是你这个贱女人……”盛近安突然满脸狰狞地大叫起来——他忽然想明白了!
从上一次花会之后,慕仙宜已经盯上了自己,她和凌雪棠故意吵架装作不和,又假意要与蒋光熙私通,虚晃一枪引自己出手,然后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
他想通这些关窍之后,越发激动起来,朝着皇帝大叫道:“陛下,是她诬陷我,是她诬陷我——”
凌雪棠没给他机会,上前便是一脚踹在他胸口,他冷不丁被踹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凌雪棠居高临下斜睨着他,冷声道:
“找死。”
章武帝望着眼前的情景,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御史大夫林绰站了出来,道: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何事?”章武帝目光冷锐地望向他。
众人也都纷纷看向他,不知道他此时又有何事要禀告。
“微臣要检举平南王在江州老宅私自雕刻‘望君出’、‘望君归’石犼,极是僭越,有谋逆不轨之心!”林绰义正言辞地说道。
“先前微臣不敢确定,只以为是有人不知规矩,背着平南王修建来讨好他,如今见今日种种,才知分明是平南王自己有忤逆之心!”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但凡历代修宫殿,都会在宫殿前修两只石犼,面南而坐的石犼,叫做“望君归”,据说专门注视皇帝的外巡,如果皇帝久游不归,它们就呼唤皇帝速回,料理政事。宫殿后的两只石犼,则面北而坐,叫做“望君出”,是监视皇帝在宫中的行为,皇帝如果深居宫闱,不理朝政,它们便会摧请皇帝出宫,明察下情。
而平南王身为王爷使用这两尊石犼,分明是僭越,有不臣之心!
章武帝一听,先前对盛霖的一点点怜悯dàng然无存,双眸赤红:“老匹夫安敢欺朕!来人,将人拉下去,打入天牢等候发落!平南王府自即日起抄家封府,不得有误!”
“是!”
“陛下,陛下,老臣冤枉啊,陛下……”被侍卫拖下去的盛霖还兀自喊着冤枉,盛近安却是十分不甘心,仍对着慕仙宜破口大骂:
“慕仙宜你这贱女人,你会被凌雪棠抛弃,众叛亲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凌雪棠目光yin沉得能刮下霜来,似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一旁的慕仙宜却是完全不为所动,好像没听到一样,还伸手牵住凌雪棠的手,朝他悠然一笑:
“驸马别听,穷途末日的丧家犬,狺狺而吠罢了。”
凌雪棠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亦回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委屈你了。”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