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徐三果真不简单,带兵之将,能做到以身作则,哪怕就是上去做做样子,那也是十分难得,了不起的一个汉子!”耶律淳看着心里多有赞赏。他虽然提前知道这徐三的勇猛之名,但在见面之后,一是惊讶于他的年轻,二是看他长了一个偏向于文质彬彬的文官模样,心里原有还有点不以为然,却没想到,现在的对方,居然能够自己穿起重达六十斤向上的全套重甲,要挑战十里行军。
然后辽阳军士兵里,受了可以转为正兵的诱惑,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三十余人,报名后也换上了坦克军的这一套标准重甲。
“啪啪!”只听徐三以剑鞘击甲两下,身后的士兵立即全体列队,“啪啪!”同样两声响亮的兵器击甲以作响应。
辽阳兵们还在适应着重甲披上后的感觉,只是赶紧跟在后面列队站好。
“全体行进!”
一声令下,徐三走在最前,后面的五十余人都迈开略显沉重的步伐,紧紧地跟上。
“估计这个徐副都总管就是带个头,能走个一两里路意思意思得了,当然是能够鼓舞士气、并彰显自己的以身作则的气势,这个也算是非常难得的啊!”
现场有这个想法的,不止耶律淳一人。
这演练场不小,完整的一圈是二里半长,领着行军队伍而行的徐三,在顺利地走完了第一圈之后,却无半分要退出之意,依旧是步履矫健地走在队伍前列。
随着走完了两圈之后,观看的人都有点动容了,徐三不仅毫无停下或退出的意思,关键他与坦克营的二十人在前,而辽阳军的三十多人明显地落下了距离,走成了两块,而且走在前面徐三等人步伐不紧不慢,却依旧整齐有力,此时后面的辽阳兵除了少数人勉强还能像些样子地跟上外,大多数人的步伐开始散乱,队伍也渐渐地散开拉长成,竟然拖成了半圈之长,只能勉强还能跟得上,没有停下脚步。
待到第三圈快要完成时,已经有十余名辽阳兵摇摇晃晃,几乎再难坚持下去。徐三回头看了看,提了一口气大声说道:
“走满三圈的,便可算是符合轻骑营正兵要求,可以去一旁登记;而跟着走完四圈,便是能够进入坦克营正兵的标准!”
听闻此话,那些正在摇晃着的士兵却是精神一振,即使是已经感觉不行的,想的是咬牙走完这第三圈,能进轻骑营也算有个交待;而尚有余力的便是深吸一口气,努力挑战最后一圈。
重甲行军七里半的成绩,已经令此时看台上的众人极为惊讶了!
即使是此时无力坚持下去的十几名辽阳兵,这次他们能够取得的这种能力成绩,这对于众人之前的认知,都是相当了不起的素质。
更不要说,此时仍然还在坚持进行着第四圈行走的剩余之人,尤其是不紧不慢、带头行进着的徐三本人,足以让人对他所提出的各种标准要求哑口无言!
不仅如此,带着剩余的人终于走回到了看台前方的徐三,此时仍有余力发起一声长喝:
“行军结束,目的地警戒!”
他身后的二十名坦克营士兵,虽然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淌满了汗水,不少人也已面色通红,胸口开始起伏不定地喘气。但是在听闻了指令之后,却是毫不含糊地开始原地踏步并迅速调整了队形,然后依次左右分列,一边十人,紧接着单膝跪地,左手执长枪枪尾插入地上,右手持长枪枪身斜指上方,立即形成了两条简单而严峻的长枪防御线。
此时,即使对面要有敌情发生,看见如此扎实的防御,恐怕也是要退避三舍了。
徐三扫视了一下,这二十名士兵,还算是坦克营中相对优秀的成员,也不枉他在西北一路对他们的严格要求。而且他们又都在战场上亲身体验过,都极为明白这种训练方法之后带给自身战斗力的价值与作用,一个个都遵守得十分严谨与圆满,从而使得这次的总体表现令他相当地满意。
而跟在再后面,能够坚持到最后的大约二十名的辽阳兵,却是在到达终点线时,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体力,再加上他们也没有经过这种“目的地防御”的训练,都像虚脱了一般,只能歪七斜八地全都瘫倒在地,有几个状态稍微好些的人在瘫下之前尚能询问:“徐都总管,我们算是考核过关了么?”
“走到这里的,都算过关!”徐三回头肯定道。
而此时,看台那边的秦虎等人,已经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立即帮其卸下重甲,再递给他擦汗的手巾。
徐三最后下达了解散休息的指令,便大踏步走回了此时还在看台观看的耶律淳等人之处。
“徐都总管果然是身先士卒,领兵有方!”耶律淳此时看着依然精神走回的徐三,眼光已经与来时绝不一样,心悦诚服地赞道,“本王来之前,曾以为外面对于这坦……克营的传言过甚,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所谓强军者,令行禁止,如当臂使,便就是也!更何况徐都总管身先士卒,真可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来人,快给徐都总管饮水。”
“王爷过奖!”徐三伸手接过对面人递过来的水碗,此时真是渴了,便一口饮尽。
“兀哥啊!本王早就说过你带的手下中看不中用,今天可是见着真章了么?”趁着徐三喝水,耶律淳先把耶律兀哥叫到跟前,假意先进行一番斥责,“按理说,这东京道的军务,本王是插不上嘴的,但你毕竟是我侄儿,我这做叔叔的,必须要提醒你,徐都总管接下来的整军事务,你可得唯令是从!这也是你增长本事、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在下谨遵王叔教诲!”耶律兀哥原本看到了对方真的是在全副重甲披挂下行走了十里地,而且连这主帅徐三也是同样展示了这种惊人的个人素质,着实是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同样,参加了行军的三十几人,更是他非常熟悉也了解的,基本上是整个辽阳军营中个人素质与实力都居于上等的人,即使是这些人中,结果也就只有三分之二的人能够勉强跟上并走完,两边对比,高下立现!所以也不敢再有张狂之语,只能是低头连连称是。
看到徐三喝完了水,耶律淳便开口提及了他的来意:“徐都总管一心为公,实在令人敬佩。但是今天毕竟是来辽阳上任首日,无论如何,我辽阳府的大小主要官员可都是等在我那留守府里,本王也是早就摆下了接风酒宴,现在在这里也看了,大小事情都差不多了吧?就算是有剩余的琐事,不如就留给几个手下去处理吧!还是赶紧与本王过去赴宴,也别叫大家在那里等得心急吧!”
“王爷有命,哪敢推辞!请容徐三安排一二。”
“好好好!哈哈哈!”
徐三转身便叫过了秦虎与猪奴儿两人,签发了自己的手令,让他们先行开始接管辽阳军营中的大小诸事。
辽阳军的士兵,如今看了两场比试下来,也都彻底服了气。
原先带头的各个军官,也是都在跟着耶律兀哥而行事。此时的兀事已经低头不语,现场又有了越国王的嘱咐,自然无人再敢会有异议。
所以,秦虎等人接下来开始接手军营诸事,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障碍与困难了。
在与手下人交待嘱咐事情的时候,徐三也悄悄观察了一下此时走到了军营门口去等他的那位越国王耶律淳。
在来辽阳府之前,耶律宁自然是会向他提及过在东京道的这个当今皇叔。
说起来,这个耶律淳是辽道宗耶律洪基的侄子,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孙子,确实是大辽的正宗皇室一脉。
当年权臣耶律乙辛构陷昭怀太子耶律浚之后,一度向耶律洪基进言并推荐为皇储,那时已经无限接近了皇帝的宝座。只是最后耶律乙辛阴谋败露,耶律洪基还是给自己的儿子平反,再把皇位重新指定给了自己的嫡孙耶律延禧。
不过,耶律淳毕竟只是被耶律乙辛利用而已,除了不再是皇储之外,并无太大的影响。
在耶律延禧即位后,表面上还是对于这位皇叔非常重视的,先封他为郑王,之后再晋升为越国王,并把他安置在东京辽阳府留守。
当然,皇帝对于这样一位曾做过皇储的皇叔,多少还是会有点忌惮,内心的比较而言,自然是比不上毫无根基的皇室边支耶律宁。所以,这两人之间,当然是相互不买账。
所以,耶律宁再三提醒徐三,一定要小心提防这位王爷留守事,表面可以表示尊敬,但实质不必把对方当回事。皇帝既然安排耶律宁的人去辽阳当这统军使,目的还是为了能够代表他来牵制地方的权力结构,并对东京的形势有所影响与改变。
所以,徐三在过来之前,也是做好了与这越王耶律淳要进行几个来回较量的准备。
但是,从今天在军营里的表现来看,耶律淳对他却几乎没有任何敌意,相反还多有拉近关系的样子,这倒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郭啸!东京这里的情况你熟悉,还是你随我一起去吧!”说完之后,便跟着耶律淳一行一同去了位于南城的东京留守府。
刚进府门,门外守卫高声宣叫“王爷回府”的余音还未消尽,院中便立即走出一位衣着华贵、浑身上下透着干练英气的契丹贵妇,此时是快步走到耶律淳面前行礼道:“王爷终于回来啦?客人可曾接到?”
“哈哈!姚哥娘子好是心急,本王亲自去接,岂有接不到之理?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便就是威震西北、平定阻卜、吓退西蕃的神枪三郎,咱们东京府的兵马副都总管、统军使徐三将军!”耶律淳便一把拉过徐三的手,把他推到前面作了介绍。
迎出来的这契丹贵妇,年纪倒也不大,三十岁上下,容貌艳丽,抬眼瞧见徐三,眼中立即现出几分欣喜的光彩,立即转身再行了一个契丹全礼,接口笑道:“妾身早闻徐将军大名,只恨无缘得见。却怎知天皇帝慧眼英明,真的就派了将军来我东京府就任。妾身满心欢喜,今日一早便与王爷在府中设宴恭候。不料久候不至,一直以为是哪里做得不妥,一直便是在这里焦虑着呢!”
徐三只听着耶律淳呼她为“姚哥娘子”,再看她衣着服饰、以及口吻语气,知道绝非普通之人,但也一时不清楚她的身份,只得慌忙先行还礼道:“不敢不敢!却是徐某孟浪了!”
“哈哈,却忘了先给徐都总管介绍一下,这便是本王的爱妃萧菩贤女,姚哥娘子是本王唤她的小名。”耶律淳意识到了先前的失误,便赶紧补救地介绍道。
契丹人喜佛,很喜欢用佛号来起名字,尤其是贵族女性,大抵是觉得佛教中的各种名字悦耳好听。比如,辽圣宗的皇后就叫萧菩萨哥,辽景宗的女儿叫萧观音女,辽道宗耶律洪基的皇后萧氏小字也叫观音,被人称为萧观音,所以眼前这位王妃起名叫菩贤女也不奇怪。
徐三闻后,立即再次重新向这位王妃补行大礼。
“徐将军不必多礼!”萧菩贤女侧身让过,却是催促道,“辽阳府的上下官员,都在后院恭候王爷与将军呢!”
于是,几人一起穿过中堂,进入了后院。
如今这辽朝汉化十分深厚,同样是沿袭汉人礼俗,这招待宴席越往后院去就越显尊贵。耶律淳与其王妃带着徐三等人,一连过了两进院子,这才来到准备好的接风宴席之处。
进到这里,只见厅堂门口齐崭崭地站了两排的辽国官员,整齐恭敬的姿态,与其说是欢迎徐副都总管的到任,不如说是彰显了耶律淳在这里的巨大影响力。无疑也是在提醒徐三,在辽阳这个地方,到底是谁才说了算!
不过,虽然大家在这里等候徐三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但是看到最终牵着他手的越国王无比灿烂的笑容,大家都应该明白自己该持有什么样的态度。
众人入席,耶律淳端坐于上首,左手首位让给了徐三入坐,而右手的首个座位却是单独留给了王妃,可见他对自己的这个妃子非常地看重。再往下,便就是辽阳府主要官员按照级别分在两边依次入座,而两边的前排基本上都是契丹人,然后轮到汉官的时候,就要排到了两边的第二排。所以,郭啸作为此时徐三过来的随从,有着照顾徐三的理由,就被安排坐在了徐三身后的外侧。
耶律淳的兴致颇高,坐下后,就和众人说起刚才他去了辽阳军营之后,所看到的两场精彩的比试,实际上也算是帮徐三解释一下晚来的原因。
辽人尚武,哪怕是退化许多的今天,至少谈到比武试技之事,仍然是众人最感兴趣的。尤其是听着耶律淳讲着眼前这个新来的副都总管之事,大家都是兴趣盎然,更有人大声地感慨,说是早知有如此精彩之事,怎么着当时也要随着王爷过去亲眼目睹了。
此宴本来就是为徐三接风,王爷又把话题引向了他,大家自然也就围着徐三争相敬酒并说着各种的奉承话。
毕竟,徐三此时是东京府及东京道名义上的最高军事统帅,更是混同郡王耶律宁的汉人小舅爷,在来之前,就引起了辽阳官场上的各种猜测。
不过,辽阳这里的众人,又都明白:此时留守东京的越国王耶律淳,那可是大辽国最正宗的皇叔,堂堂一字国王,又怎么会瞧得起只是新晋的旁支新贵郡王?更何况来这里任职的,还只是这个郡王并不正式的一个汉人姻亲,所以大家在最初得到越国王的宴席邀请时,多是感觉像是一场鸿门宴,或者会是在这场接风宴上会给来人以下马威,而更多的人也都做好了要旗帜鲜明地站在越国王爷这一边的打算。
可是今天最终看到的却是王爷与将军的各种恩重与礼遇。面对这样的场景,精明的人也在猜测:莫不是这位新来的汉人副都总管,真的是有实力、有价值,搞得王爷对其起了惜才之心,进而想从那位混同郡王手底下挖墙角吗?
猜测归猜测,反正在今天这场其乐融融的酒宴上,跟着越国王一起向徐副都总管示好是不会有错的。
徐三看似胸无城府,对于轮番上前敬酒的众人也是来者不拒,虽然不时地会有身后的郭啸上前帮他推挡一些,但是架不住来者太多,很快也就喝红了脸庞。
不过,他的余光也依旧敏感地捕捉到了,坐在上首的耶律淳,与坐在他对面的王妃萧菩贤女之间非常明显的刻意眼神交流,这位王爷,似乎是在赞成并默许王妃可以采取下一步的计划行动了一般。
就在王妃欠身将要举起手中酒杯之时,徐三提前站起了身,但是他的身子仿佛有点不胜酒力,已经左右摇晃得不行,口中犹自坚持着说道:“王爷,礼贤下属,足让我等……感,激不已,今又得王妃迎送,足慰,生平,徐三要,敬,王妃一杯……”
哪知,这话刚说完,酒杯还未送至口边,就已身子一软,扑通一声,竟然已经醉倒在地。
“哎呀呀!徐副都总管喝多了!”身后的郭啸之前就看着不对,赶紧着上来想扶一把,却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在契丹人的厅堂里,总是习惯铺上了厚厚的毛毯,所以大家对于这种跌倒,都是不以为然。两边也立即就有使女过来,将他小心地搀扶起来,一翻转脸,便已经就是不胜酒力之后的醉态了。
“哈哈哈哈!徐都总管领兵打仗很有一套,可这酒量却是不怎么样啊!”耶律淳虽然有点遗憾,但也没有太在意,大手一挥,“你们,赶紧把徐都总管扶到隔壁厢房先行休息,并小心伺候着!”
而前来搀扶徐三的两名契丹使女,都算得上是身手矫健的,一人一边便就已经架起来。这徐三虽然是烂醉如泥,但也被这两人轻松地搀起来扶过去。
郭啸有点不太放心,也就跟在后面,一起去了隔壁的厢房。
眼看着使女将徐三抬上了床铺,盖好被褥,那边又端来了醒酒汤。此时便是由郭啸亲自在旁费尽力气,总算灌下去了半碗,再看徐三的醉意甚浓,便摇摇头道:“看来都总管只能在这里休息了,你们可得小心照顾好,一旦会有什么事,就要来叫我!”
使女应下后。外面又来人催促,道:“王爷吩咐,徐都总管醉倒了,郭都指挥使可不能借机逃酒。厢房这边,都是王爷身边的人,郭都指挥使尽可放心!”
郭啸也就只能转身回到了原来的酒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