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听得云里雾里的,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
“行了!你别说了!怎么你什么都知道?这都是从哪听来的,怎么跟我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我懂得多,恰巧看到过这个而已。老塔信佛,要不咱问问他去,我也不太清楚,记得不全!”
“不问了,说点别的吧!回头我得把这文身洗了去,要不得让你给我上一辈子的课!”
“洗不洗的我觉着没必要,一个纪念而已。一段生活的记忆,虽然有些苦涩,但是没有经历就不会成长!以后咱俩在一起好好的,我保准不让你受苦!”
“斌子,去拿点酒,想喝点。”
“喝白的,还是喝洋的?”
“白酒吧,不喝洋的,怕了!”
“大姐,叫上老塔吧,一起喝。”
“你去叫吧,他准不来!”
小宋还真有点神机妙算,老塔一听在我那屋喝酒,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说什么也不过来掺和!
邀请过老塔以后,切了两个松花蛋,半根香肠,调了一碟蘸料。装了一盘生花生米,还拌了个白菜尖儿,简单但不简陋的酒菜就有了。找出来少半瓶二锅头,一瓶大约还有三分之一的张弓,足够两个人喝了,以我们俩的酒量,都喝完就醉了。
小宋把两个小矮凳放在床中间当桌子,盘腿坐在北面低头沉思,我端菜摆桌。
刚想坐下,小宋一抬头,说道:
“对瓶儿吹啊?”
“哦,对,我去拿杯子。”
“泡壶茶来!”
“唉,是!”
又跑一趟!我这儿跟走马灯似的,她还在那阴阳怪气,可真行!
泡茶的功夫,又一次邀请老塔,老塔也又一次拒绝。我告诉他都拿了什么酒,做的什么菜,老塔点点头,说尽量别喝太多。
一切收拾停当,我也想和小宋掰扯两句,贫一贫,逗她开心。
“大姐,这凳子腿多脏啊,就这么直接放床上了。”
“你这还不够脏的呀?你瞅瞅,这床单、这枕头、这被罩!是不是从我给你买了就没洗过?”
“哪能啊!洗过一次!”
“洗过一次?!好几个月了,就洗了一次?!”
“回家之前,一定洗!是该洗了。”
小宋默默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斌子,你们老家死了人还是埋土里吗?”
小宋突然这么一问,让我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想起了一个至亲之人的葬礼,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是啊,入土为安嘛!装棺材,埋土里。”
小宋低着头,自己又喝了一小口酒。
“知道我没过来这几天,去哪了吗?”
知道不用问她也会继续往下说,所以我没说话,端起杯也喝了一口酒。
“去济南了,我姥姥死了。”
“知道,下午你说了,旗袍还给我看了!”
说完,小宋捏了两个花生米,放在嘴里嚼着,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我叫宋佳琪。”
“我知道啊,这么久了,我能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别插嘴,听我说!刚生下来的时候,我爸给我起名叫宋佳,我妈让我叫宋琪。为名字的事俩人就吵架,在这伺候月子的姥姥看不下去,拍板说就叫宋佳琪,你们不许再吵了!就这样我有了名字,可他们俩都是拧种,我爸一直就和我叫宋佳,我妈跟我叫琪琪。大点懂事了,我也和他们犟,让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小宋,不许叫名字!”
“原来是这么个来历!情理之中,可也算是意料之外,你这怪脾气是得了真传了!他们俩也不容易,为这么点小事都能斗二十多年,也是难得了!”
“难得个屁!早就离了!”
小宋一脸的不在乎!但我却茫然了,父母离婚这么大的事,她竟然如此地轻描淡写,好像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端起杯子和小宋碰了一下,说道:
“大姐你受苦了!”
“他们不离婚我才苦呢,一个打我,一个骂我!我活得了吗?现在这个后妈对我好,所以我跟她们在一块儿,要不然我就住姥姥家不回来了!”
说完小宋才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然后继续说道:
“斌子,你乐意叫我小宋也行。按你的习惯,叫大姐也行,我听着都高兴!如果有缘分,咱们结婚了,你就跟我叫媳妇!别学老塔,和嫂子叫亲爱的,听着腻!原来姓马的王八蛋为了巴结我爸,天天跟我叫宋佳,他妈的!”
“是了!就这么定了,两年之后我够岁数了,咱俩就先把证领了!只要你不反悔,我娶定你了!”
“拉勾!”
说着小宋伸出小拇指,但我并没有伸手和她拉钩!
“大姐,拉钩又能有什么用呢!你我都是说话算数的人!上对着天,下对着地,面对着人呢!说到做到就是了,我不信拉钩那一套!”
我不和小宋拉钩,她伸出来的手又不好缩回去,在我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呸!小屁孩儿!说,谁骗过你?是不是你那个女同学!”
“没有的事!怎么又扯上别人了!就你这个爱吃醋的劲儿,我可得加起十二分的小心了,不定哪会儿你就敲打我一回!”
“小时候我爸一打我,我就跑到姥姥那去住着,姥姥就骂他,替我出气!”
“姥姥不是在济南吗?”
“临死才回去的,她要和姥爷埋在一起。”
我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点了根烟,递过去,小宋不接烟,而是又喝了一口酒。我只好倒了杯茶递过去,小宋就着茶,吃着凉拌菜心,咯吱咯吱地嚼得很慢。边吃边问我道:
“斌子,哪天我要是嘎嘣儿死了,你会想我吗?”
“呸!呸!呸!不许说这种丧气话啊!干嘛就要死要活的,一会儿不见我都想你想的要撞墙,说什么呢你!”
小宋伸了个懒腰,没接我的话茬,自顾自地说着:
“有一回和同学打架,老师给我爸告状,回去他就打我!正好让过来接我的姥姥撞上,姥姥就拿我的书包打我爸,追着打!那次把姥姥死坏了,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就背过气去。我爸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姥姥还是把我领回家了,住了几个月,差一点就不让我回去了。姥姥都去了法院,问怎么把我办到她户口本上!我爸和后妈去了好多次,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姥姥才同意让我回去。”
我们两个正在沉默,听到老塔在外面咳嗽了一声,然后就是敲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