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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刚亮,朦胧的日光穿破云层洒向大地,白四穿戴好衣物,以防万一他还带上了换来的所有纸币,临行前打开木窗朝天地拜了两拜,这才在小厮忧心忡忡的眼神中走出了房门。

这是白四第一回独自出行,毕竟是大家公子,他自有意识起身旁从不会缺小厮仆从,即便是同友人把酒寻欢,也有仆从守在酒楼门外。

当他独行一小段路后,他下意识的转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天地间在这一瞬仿佛只剩下他自己。

白四呆愣的站了一会儿,在意识到自己真的独身一人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适应,却又有种难得的放松感。

那道永远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消失了。

不过走过这个巷口,突然间便豁然开朗,小贩们还没有出来摆摊,但不少人也同白四一样穿戴整齐,正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我总是过去瞧,虽说进不去里头,但外头是真气派!”

“皇宫恐怕都不如咱们的车站气派,那门楼,高得哩!”

白四跟在人群后头,手里紧握着车票,不自觉的回想皇宫的样子。

他进宫的次数不多,也并不觉得皇宫有多么高大巍峨——自然了,皇宫比多数民居都要奢华,可再怎么奢华,它也不会显得如同仙宫,屋子依旧狭窄。

这是建筑特性,想要房间的空间大,就必须要多根立柱,那样的立柱需要多少年的老树?房梁又需要多少?于是屋子只能建的又窄又小,床铺也只能容纳一人平躺。

白四没进过皇帝的寝卧,想来皇帝要妃子侍寝,那床应当是可以容下两个人的。

所以来了青州,最让他觉得享受的不是其它,而是水泥屋子,立柱能用钢筋水泥浇灌,不必再寻觅老树,于是只要稍有些钱,就能住进宽敞的屋子里,一个人睡能容下两个人的床。

他又想到了之前远远看过的车站。

车站显然是青州的统治者炫耀财力能力的造物,毫不吝啬的用上了无数水泥砖瓦,整个车站异常宏伟,有三层塔那么高,立柱虽然还是熟悉的圆柱形,但比起常见的立柱大了不知道几圈。

整个车站大约是某位高人的手笔,不仅高大,雕花还十分精致,精致又不小气,只是远远看着都觉得震慑人心,倘若真的穿过那道大到令人窒息的门,踏进车站,恐怕没人能不臣服。

就像皇宫中的大殿,几乎不会放置任何桌椅,空荡到让人恐惧,以此来塑造宫殿及其主人的威严。

不过青州的车站,显然不是用来表现阮响的威严,阮响已经不需要外物来表现了,它更像是百姓的谈资——百姓们以自己是阮响治下之民为豪。

白四已经不知道从多少人嘴里听到过同样的话了。

这些人对宋人有些居高临下的倨傲。

但令他觉得奇异的是,青州百姓只是看不起宋人中的权贵,却认为宋人中的农人匠人,那些身处最底层的人和他们一样,只有权贵低他们一等。

这是白四来之前从未设想过的。

就连辽人,对着宋人权贵也更有尊重,也同宋人一般看不起底层人。

白四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当地人嘴里的少爷帮,他原以为能从这些和自己一样出身的人身上得到帮助,然而结果却是这群人足不出户不是因为不愿与贩夫走卒为伍,而是贩夫走卒不愿意同他们为伍。

他们无法融入青州,就仿佛有一股力量将他们推拒在外。

可要说青州针对他们?普通百姓能做的他们也能做,就连上学,只要他们愿意,也一样可以学机械学设计,学那些白四从未听过的东西。

白四原先不明白,如今明白了。

因为他永远不可能像青州本地人那样放弃自己的身份,他是白家第四子,正儿八经的嫡子嫡孙,这不仅是他的身份,还是他为之骄傲的一切。

他可以同农户子弟同桌共饮,但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和对方是同样的人。

甚至在他眼里,只有权贵是人,平民百姓不过是听风就是雨的猪狗而已。

让他打从心底里认可人人平等?那无异于将他塞回娘胎再生一回。

而别人也不是傻子,即便他可以伪装一时,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人察觉到他的倨傲和蔑视。

白四看着前方行人的背影,这些人原本永远不可能走在他的前头。

在襄州,应当是他骑着马,他们只能在路边被他胯下骏马奔跑时扬起的尘土覆满一脸,而后看着他骑在马上的背影。

现在,他落在这群人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当他终于到达车站,在人群中站定时,他的身边挤得全是人。

所有人都站在车站前的空地上,为了防止他们拥挤踩踏,有役吏守在一旁维持队伍的秩序,而每个人,每一个都顺从的听从指令,没有一个人插队,也没有一个人推搡他人。

白四内心五味杂陈——原来贩夫走卒,农夫农妇,也是听得懂人话,能遵守规矩的吗?

还是只有青州的贩夫走卒可以?

“都别挤!人人都能上!”役吏拿着喇叭大喊,“挨个进去!”

“火车还没到!都别急!”

白四突然被身旁的人推挤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好在此时拥挤,又被另一边的人挡住了,这才没有摔出个好歹来。

他刚转头,就先闻到了一股汗酸味,看到一张满是沧桑,削瘦凹陷的脸。

“我不是有意的。”那人十分惶恐,身上的衣服还沾着黑灰,他恐惧地缩着脖子,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白四心里再气,脸上也得挂着笑,他拍拍衣摆:“不碍事,人太多了。”

那人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断看白四的脸色,唯恐对方翻脸。

“兄台自己来的,没带家里人?”白四问道。

那人小声说:“家里人都忙,只有我能来,回去同他们讲一讲,也算来过了。”

白四突然精神一振,盯着对方的双眼问:“兄台是做什么的?也是与民有功才拿到的票吧?”

那人没说话,白四主动说:“我老师正是造火车的师傅,和兄台恐怕是同行呢。”

那人连忙摆手:“什么同行?我可不配,不过是个烧锅炉的,哪里能跟大师傅比!”

白四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