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村后山。
楚渊家的地早就在上次治瘟疫的时候贱卖了，所以楚老爷子死的时候没有坟地。
是楚渊用那娶媳妇的老婆本，摆了几桌，然后村长做主，吃过饭的村民帮忙，在这里挖了个坟给老爷子葬了。
坟头的方向对着村子，这样老爷子可以一直看着他心心念念的村子这边。
平日里除了楚渊和黑将军偶尔会来，没有其他人会往这边跑。
因为山路不好走，本就泥泞，现在大冬天的还下雪，一不小心就要摔个狗啃泥。
只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楚渊上山的时候，看到好几批村民从山上下来。
按理说，平日里村民上山也不会从这个方向走才是。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
等他来到老爷子坟头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站着四个人，两个女人两个丫头，是孙厚的老婆和孩子。
“先生。”看到楚渊，她们第一时间打招呼。
楚渊随意的看了一眼，发现四人膝盖上都有泥土，坟头插着几炷清香，还有刚燃烧过的纸钱灰烬。
显然她们是来祭祀老爷子的。
只是让楚渊有些在意的是，坟头另一处，还有几炷快要燃尽的香，显然不是孙厚他老婆她们插的。
难道是自己之前上山遇到的那些人？
“你们来给我爹上香？”楚渊随意的问着，有些尴尬，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来看老爷子，都没买些香烛纸钱。
“嗯。”两女点头，满是愧疚的看着老爷子的墓碑：“楚老大夫走了这么久了，我们还没好好来祭奠过他。”
“我看这里还有其他的香？”楚渊随意的问着，开始清理坟头周围的杂草。
“这些都是村子里人过来祭奠的时候点的，好像大多都是先生你剿匪队的人，有的人忙不得过来，就让家里人过来。”
“嗯。”楚渊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但有人能记着老爷子，念着他的好，挺好。
死后有人祭奠，有人记着他，也不至于让他大半辈子的付出付之东流。
祭奠完毕后，孙厚的两个老婆带着孩子下山了。
黑将军趴卧在坟头，小声的呜咽着，似是在跟老爷子聊天。
楚渊也是找了个地方大大咧咧的坐下，手里取出苏璃送给他的银针细细打量。
“爹，我要成家了，她叫苏璃，很好的一个人，若是你还活着，会喜欢她的，她跟你一样都是个傻乎乎的大善人。
爹，你跟我说过的事，我不能保证做到什么地步，但我会尽我所能。”
说着，楚渊把小乞丐拉过来：“这个丫头是我在街上捡的，和我一样，是个不讨人喜的熊孩子。”
楚渊说自己不讨人喜，小乞丐鼓着腮帮子抗议的看着楚渊，也没狡辩，而是疑惑的看着墓碑：“楚渊，他是谁？”
“我爹。”楚渊答。
“哦~”小乞丐情绪有些低落，原来楚渊他爹也没了啊。
“楚渊，我该叫他什么？”小乞丐问。
“叫爷爷。”楚渊答。
小乞丐认真点头，然后跑到坟前，认真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爷爷，我以后常来看你。”
磕完头，小乞丐起身，回到楚渊身边，乖巧的坐着。
楚渊也没急着走，朝着山下看去。
不远处就是村子，此刻村子里炊烟四起，从这里也能看到乡勇的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没啥炊烟，挺大的一个长条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仓库一般。
从这里看去，村子真的好小好小，还没有金水县的一条街道大。
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便是自己的起点。
而前途就像是这满是积雪的深山，迷茫、未知，看不到尽头。
良久，良久。
楚渊也在坟前磕了三个头，他抱起小乞丐，朝着老爷子的墓碑喃喃说道：“我回去了老爷子，你给我的医书我快要看完了，你可一定要保佑我啊。”
小乞丐有些疑惑的看着楚渊，保佑？保佑什么。
楚渊最近内心有些焦躁，随着祖传医书看得越来越多，他的心中烦躁不已，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药方。
他每天都在看医书，但每天都害怕看到医书。
他害怕医书上没有治疗苏璃脸的法子。
他不想再看到苏璃那自卑、敏感脆弱的神情。
……
不多时，楚渊带着小乞丐和黑将军回到村子里，此刻他衣服一侧满是稀泥，小乞丐半边脸也沾满了泥巴。
她没让楚渊抱着，而是低着头气鼓鼓的生闷气。
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下山的时候，楚渊脚滑，两人给摔泥坑里了。
小乞丐之所以如此生气，不是因为摔了一跤，滚了一身的稀泥。
就是单纯的气楚渊死犟不听劝，她都让楚渊慢些了，楚渊偏不听，摔倒的时候明明自己可以不用摔进泥坑里的，可楚渊给自己抱得死死的。
这才导致楚渊只是脏了衣服，自己脸怼泥坑里去了。
在有危险的时候，父亲是你最坚实的护盾，没有危险的时候，父亲就是危险！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苏璃已经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候了。
看到楚渊带着小乞丐出现，夕阳的光辉自两人身后洒来，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楚大夫，丫头，吃饭了。”
小乞丐看到苏璃，第一时间就甩开楚渊飞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哭诉：“娘，楚渊他不听劝，他太讨厌了。”
小乞丐一跑近，苏璃便发现了她脏兮兮的脸，有些紧张：“丫头，你的脸怎么了？”
小乞丐愤怒的回头指着楚渊：“他给我丢泥坑里去了。”
对上苏璃的视线，楚渊有些心虚的把头移向一边：“别听她胡说。”
“我没胡说，我不让楚渊抱，他非抱我，然后就抱着我往泥坑里跳。”
“嘿~”楚渊恼怒的看着小乞丐，动手挽袖子，没有道理的时候他总是用拳头解决问题。
“什么叫我抱着你往泥坑里跳？我不是怕你走山路累着，所以才抱着你的么？狗咬吕洞宾是不是？”
“你不抱，我就摔不了。”小乞丐瞪圆眼珠子，和楚渊吵闹。
是啊，生活本就不是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
看着吵闹争执的两人，苏璃突然噗嗤一笑。
两人都是第一时间停止争吵，疑惑的朝着苏璃看去。
苏璃拉着小乞丐的手，微微偏头朝着楚渊温柔的笑着，声音让人心灵宁静：“楚大夫，丫头，快洗洗手洗洗脸，吃饭了，一会饭菜该凉了。”
小乞丐突然红了眼，握紧苏璃的手，低声喃喃，“娘……”
楚渊也是片刻的失神，拍了拍黑将军的脑袋瓜，朝着苏璃走去。
“嗯，是有些饿了。”
夕阳的光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