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没多解释，也没时间，低声催促着，“快点的，就留七个人，人离开了，那后门给我掩藏好了，不要让人发现。”
“喔，好，好的！”王舒曼忙应着，从一旁过去，避着外面这些人，忙跑回了车间。
外头的中年男看了眼一边墙上挂着的牌子，又把视线转移回来，语气依旧沉声道：“这情况我们都了解，不过还是要检查下，把门打开吧。”
向南见对方这态度，知道多说无益，面上笑容没停，点着头，“哎，好好，领导，您稍等啊。”
转头对站边上的许大爷道：“许大爷，你去我办公室把大铁门钥匙拿过来，赶紧把门打开，不要让领导们等着了。”
许大爷怔下，心道这大铁门钥匙可是一直他保管着的，这会就在他兜里啊，正要询问，不过见得向厂长对他挤眉弄眼的，顿时明了，忙应着，”喔，好好，我……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各位领导稍等啊！”
说罢，转身，竟是瘸着腿一晃一晃的往前头的办公室走去，把向南他给整一愣，心里有些好笑，您老这演技也是杠杠的。
这边人就在门口等着，向南适时兜里掏出烟，先给那领头的递过去一根，陪着笑脸道：“领导，先来根烟，稍等下啊，钥匙马上拿过来。”
中年男摆下手，礼貌回绝了，“不用，谢谢！”
向南见此，也没多说，把烟收回又放回了烟盒里，过了一两分钟，许大爷把钥匙拿回来给开了铁门，一行检查人员进了厂子里，向南在前头带路，很是自觉，“领导，那边就是我们厂的生产车间，欢迎领导莅临指导，请，请……”
中年人对于眼前这年轻人的恭敬、礼貌态度，一口一个领导，心里蛮享受的，印象不错，点头“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向南领着人来到生产车间的平房前，这时王舒曼站在门口，对着他轻点下头，向南知会，然后把身后一行人给请进了屋里，原本二十多台的缝纫机，这会只剩七台，那墙角堆摞着老高的一堆裤子、布料，占据了大半个房间，他一眼就瞧出来了，那些缝纫机肯定藏布料、衣裤底下了。
只期盼这些人没发现吧！
这时屋里还有六名女工，端坐在缝纫机后的椅子上，向南对她们一招手，道：“来，各位女同志，大家起身，热烈欢迎各位领导对我南馨服装厂的莅临指导，欢迎……啪啪啪！”说罢，率先给鼓起掌来。
六个女工都是起身，拍手鼓掌。倒是把前来检查的五六个‘投机办’工作人员给整得一愣一愣的，他们这可不是来指导，说好听点是检查，有问题那就是要抓人了，关进去坐牢也不是没可能。
向南给中年男子介绍着，“领导，厂子里的七名女工都是在这了，我们可是严格遵守上面政策允许的制度，绝不会做违反政策之事，还请领导检查。”
眼下环境政策因素，上面虽然允许一些个体户做点私人买卖，但在雇佣人员的数量上，有严格的限制，所谓的“七上八下”，雇佣人员七人以下，那就算是帮工，七人以上，这性质就变了，分分钟给你扣顶资本家的帽子，走资.本主义道路。
中年男子带着下属在里头转了圈，问询了几个员工一些问题，也就五六分钟模样，便出了车间。
向南道：“领导，你们这一路辛苦，去我办公室坐下歇会，喝杯茶，我把我们厂里的相关手续资料给你们看看，好吧。”
中年男点下头，对后面几个下属道：“你们去门外等我吧，我一会就出来。”
几个下属点点头，没多说，径直朝门口走去。
向南把中年男给请进了隔壁的办公室，请坐到沙发椅上，亲自泡了茶，这会又从兜里掏烟，给递一根上去，道：“领导，你们这一早来检查，可是辛苦，抽根烟解解乏？”
中年男这次给接了，向南心里一喜，忙给点上了火，中年男抽口烟，然后对向南压压手，语气缓和几分，“来，坐坐，你也别站着了。”
“哎，好好！”
向南在对面坐下，中年男接着道：“你也别叫我什么领导不领导了，我呢是区里‘投机办’一科室的科长，叫廖天成！”
向南恭敬应着，“廖科长！”
廖天成弹弹烟灰，看着面前这小年轻，为人处事倒是挺圆滑的，面上带着几分笑意道：“你是这里的厂长？”
向南道：“廖科长，我叫向南，你叫我小向就好。你刚也看到了，我这就这么大点地方，这院子还是租别人的，哪算得上什么厂，充其量就是一小作坊。”
廖天成点点头，道：“怎么想起开这么一服装厂来了呢？”
向南叹口气，“廖科长，我啊这也是没办法，都给逼的，在陕北那边下乡插队将近十年，去年才刚回来，这不街道办那边的工作一直没着落，我呢也二十好几了，总不能这么闲着，所以想着自个谋点出路，呵呵。”
廖天成又是点下头，没有说话。
向南这时道：“廖科长，你坐着啊，我去给你拿我厂里的一些证件资料……”
廖天成却是摆手，阻拦道：“行了，你坐下吧！小向，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也不会拐来弯去的，你该清楚我这过来的目的，刚在车间里，那堆布料下面怕是藏了不少的缝纫机吧？”
向南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算镇定，“廖科长，我这……”
“行了，别紧张！”
廖天成打断道：“我没别的意思，像我这工作，每天跟像你们这种个体户打交道，很多事都心知肚明，你觉得能逃过我的眼睛？刚在大门口时，那离开的女工肯定是安排事宜去了，你生产车间肯定也不止那六个女工。
这种事很多时候，我们都睁只眼闭只眼，知道为什么嘛？眼下这时代不比过去了，现在上面政策也是越来越开放，虽然还没有下来真正的文件通知，但给放宽、放开、直至下达那是迟早的事。
眼下外面干这些小买卖的小摊小贩、个体户太多了，很多都是在打擦边球，我们这边真要认真起来，那肯定是一抓一大片。不过你说，要是都抓了，这管得过来嘛？”
向南点着头！
廖天成继续道：“你这边呢，我们确实收到群众举报了，没个表示，不过来看看，没法对外有个交待，其实你这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不会有事……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吧？”
向南点头感谢着，“明白，明白，廖科长，真是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
廖天成把手里烧到烟屁股的烟给掐灭到面前的烟灰缸里，拿起放一旁的皮包，起身道：“行了，你是返城知青，能回到城里都不容易，就好好干吧，我走了！”说罢，往门口走去。
娘的！
向南真是给感动到了，差点没掉出眼泪来，对这些‘投机办’的工作人员，以往的不好印象是大有改观。
也是忙起身，给叫住，“廖科长，等一下！”
廖天成转过身，“还有事？”
向南过去到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整整两条红双喜，来到廖天成面前，给递过去，“廖科长，你们这一早过来检查确实挺辛苦的，这烟你拿去抽，也给下面人员都发一发。”
廖天成见得面前的香烟，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这够大方的，说不眼热那是假的，他本身是个老烟枪，平日里烟不离手，不过经济条件有限，抽得也就是像大前门、勇士、飞马等几毛一包的烟，这红双喜一包都要七八块，一根抵得上他平日里抽得一整包价格了。
这一出手就是整整两条，花费得上百了，赶上他大半年的工资了，给推却道：“小向，这烟你自个收着吧，年轻人自个创业不容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记住我刚说的那些话，我们这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找麻烦的。”
向南点头，“廖科长，您放心，你说得这些，我都谨记于心，这烟真没别的意思，算是一点心意，值不了几个钱，您一定给收着……”
“真不用”，廖天成推托着，“这……这太贵重了……”
向南看出对方神色中的一丝犹豫，也不多说，直接给塞进了他随身带的皮包里。
“小向，你这……”
“廖科长，我送你出去，请！”向南过去直接给开门，没给对方再推托的时间。
“哎……”
廖天成见此，没再多说，几步上来，拍了拍向南的肩膀，“以后厂里要遇到什么问题，只要不涉及原则上的，你可以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忙。”
“哎，好好！”
向南忙点头，心里惊喜，娘的，下了重注不就等你这么一句话嘛，帮不帮忙倒无所谓，只要别来找厂里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了，“廖科长，我送你出去！”
“廖科长，你们慢走啊，不送了！”向南站在门口，对着前头离去的一行人，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