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今天一早,向南和许亚军两人还在炕上睡觉呢,外头支书在敲门喊人了,向南迷糊着下床,就套了条裤子,穿上鞋子,光着膀子过去开了门,门外支书旱烟不离手,没等他说。
张水根率先开口道:“向南,把小许也叫起来吧,你俩跟我去公社一趟!”
向南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打个哈欠道:“支书,这一早去公社干嘛?有什么事嘛?”
张水根道:“刚公社来人通知,让你们这些知青去公社里开会,具体什么事没说,抓紧点吧,来人通知说挺急的。”
“开会?”
向南愣下,脑子里能把想到的事儿翻了翻,难不成是让他们这些知青返城返乡了?算算时间,这还有段日子,不应该啊,琢磨一会也没想出个什么名堂出来。
张水根见向南发愣,催促道:“赶紧吧,别愣着了,把小许给叫醒,我驴车都赶过来了,赶紧啊,我在那边等你俩。”
“哎,好!”
向南应声,也不再多想,回屋把许亚军给叫醒,两人穿衣简单洗漱下就出了窑洞,来到驴车前时,二队的三个知青,一男两女,已经坐在后面板车上,之间也算熟悉,打声招呼,向南两人坐到后面板车上,支书前面赶着驴车,往公社去。
到公社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到了门口,就见不少年轻男女在外头等着,看这穿衣打扮,说话口音,应该都是下乡插队的知青。向南几人下了车,走上前去,跟人问问今儿是要开什么会,大家伙都一样,额头上都是飘着问号,不知怎么回事。
向南趁得等待的时间,来到传达室,刘大爷正搁里头喝茶看报纸呢,“刘大爷,忙着呢!”他过去笑着打声招呼。
刘文喜见是向南,手里报纸放下,笑骂一声,“又来打趣你刘大爷我是吧?”
向南跟着笑声,兜里很是习惯的掏出烟,递根上去,自己来上一根,然后先给刘大爷点上,再自己,抽口道:“刘大爷,今儿这什么日子,怎么这人都来了,你知道些消息吗?”
刘文喜抽口烟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是你们这些下乡知青返城返乡的事儿”,说着,刘文喜站起来,拍了拍向南的肩膀,“你们这些知青估计快是要回去了,向南!你这一走,我这还真有些舍不得。”
向南怔了下,还真是返城返乡的事儿,难不成这时间提前了吗?
向南打趣道:“我也舍不得刘大爷您啊,不行,我就申请一辈子留在这边吧,我觉得也挺不错的。”
“胡说!”
刘文喜佯装生气,骂一声,“这种穷山沟沟有什么好待的?能回就赶紧回,以后啊,等有时间了,可以回来看看你刘大爷我。”
向南点点头应着,也没多待,聊了几句,便离开了传达室。一个多小时后,来参加会议的众知青从公社的大礼堂里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向南和许亚军夹杂在人群里跟着出来,许亚军搓手兴奋道:“南哥,咱终于可以回去了,我这不是再做梦吧?”
向南笑一声,道:“别太激动,没听刚领导说啊,就是能离开,也得分个先后,搞不好咱呐还得再待个一两年。”
许亚军道:“那怕什么,只要有回去的希望,别说一两年,三年四年五年,那都等得起。”
向南见这家伙兴奋的劲儿,忍不住‘打击’番,“你啊,真的……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当初你家里这么好的工作给你找好,那时能回,这腿也就……”说着,见许亚军面色又是黯淡了下来,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这嘴欠,当我没说,你说的对,有回去的希望,比什么都强!
咱都往前看!”
许亚军重重的点着头!
……
自从知道能回去的消息后,向南和许亚军两人的心情都还算不错,尤其许亚军这小子,天天念叨着什么时候能回,向南原本想着怎么也得过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才能回去,只是很多事怎么说呢,计划好不让变化吧。
那是八月的一天,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焦灼似火,中午时间,他和许亚军两人在玉米地里锄草,人在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就跟蒸炉一样,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干完活,两人商量着准备去水库里洗个澡的。
向南他这背起镢头正要往外走呢,只觉一阵天昏地转,然后眼前一黑,后面什么情况他就一点不晓得了。
后来也是许亚军跟他讲起的,当时人瘫倒在了地上,许亚军给吓坏了,以为是中暑了,掐人中却也没有醒,是许亚军用那瘸腿一路背着他回到村里,立马叫来了队里的赤脚医生,赤脚医生一番检查,也觉得只是中暑了,用了些清凉油、仁丹之类的,却是没见醒来,队里不敢耽误,张支书亲自赶着驴车,几人忙把人送到公社卫生院,一番常规治疗,人还是迷糊的,而且高烧不退,又给转移到了县医院。
县医院诊断结果为急性肝炎,转氨酶很高,而且还有其它并发症,情况复杂,当地医疗条件有限,县知青办跟京城方面取得联系后,那边同意回京治疗养病。
就这么的,在1978年的8月末,向南从1969年来唐平下乡插队,到现在,将近十年的时间,如今终是要离开陕呗了,离开这个‘第二故乡’了,不同与以往的回家探亲,这一去,没准真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离开的当天,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的,有这边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专门陪同一起回,离别之时,许亚军、张支书、文娟姐、会计刘保用、刘军的婆姨林芳、叶文娟、就是公社的王大勇王主任,刘大爷、还有唐平的不少乡亲,都来车站送别。
向南看着此情此景,鼻子忍不住的发酸,眼圈也红了,以往心心念的想要离开这里,眼下却是变得不舍起来。
一个个上前来跟他道别,王大勇拍了拍向南的肩膀,“向南,你小子我是真舍不得你走啊,这几年也帮了我不少的忙,我真是得好好谢谢你,你小子口才能力都不错,要不是家庭成分……唉……”没再说下去,“回去好好养病,不要气馁,我相信以你小子的能力,绝不会平平无奇的,一定能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我很看好你。”
向南点头,“王主任,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些年多亏你的照顾,要说谢,得是我谢你才是。你的话我也会牢记在心的。”
王大勇点头,又道:“对了,县里的杨书记,本来是要来给你送行的,只是今儿有个重要的会议,来不了了,让我给你带句话,回去好好养病,以后有机会就回来看看。”
“好!”向南点头,“麻烦王主任也帮我给杨书记带句话,说我谢谢他,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回来,去拜访他的。”
王大勇也是点点头,“行了,我就不多说了,后面可都等着跟你道别呢,就不多耽误时间了”,说罢,退到一旁。
张水根上前来,学着向南的一贯口吻打趣道:“向南,你这要走了,以后带滤嘴的烟,我可就抽不到了,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向南面色虚白,轻笑声,“支书,没事,等我回去后,我给你寄一些过来。”
张水根摆下手,“跟你开玩笑的。唉,你这病啊……”苦笑声,“也挺好,挺好,能早些回去,可不能再窝这穷山沟沟里了,把你都给耽误了,好好养病,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们。”
“好,支书,我知道了!”向南红着眼圈回着。然后文娟姐、林芳、刘保用也都上来道别,许亚军这小子都是哭了,“南哥,说好一起回的,你却先走了,留我一人孤零零的,我这一人怎么过?也太不够意思了!”
向南笑骂一声,“你以为我想得这病啊?我这差点嗝屁了,要不咱俩换换?”
许亚军也不说话。
向南拍了拍他肩膀,道:“行了,差不多行了啊,一个男的哭个屁,我给你的电话号码留好了,等你回去之后,一定给我电话,知道没?”
许亚军抹把眼角,点点头。
最后叶文娟走上前来,小姑娘真是哭的伤心,眼睛都肿了,鼻子一抽一抽的,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楚楚可怜,“南哥,你……你以后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向南心里轻叹声,跟着轻点了点头,伸手给她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道:“小娟,以后我肯定是要回来的,不过……可能得挺长时间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好不好!”
叶文娟也没回答,而是问道:“南哥,那……那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还……还算数嘛?”
向男微怔,随即明了,见姑娘哭的伤心,不忍再伤她,就这么先给哄着吧,点头,“算数,一定算数!”
叶文娟心情这才好一些,听认真说道:“那我以后就去京城找你!”
向南有些哭笑不得,却满是感动,只当这姑娘是一时兴起罢了,“好!”
时间差不多了,向南跟着来给他送行的唐平大队乡亲们,挥手道别,然后上了火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月台上的一道道身影,向南挥手道别,他想努力记住每个人的面庞,把他们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列车缓缓启动,那些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