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主任家出来,向南便回了家,今天街道办裁缝铺那边没什么活,老妈和二姐都在家,糊纸盒补贴家用。王水莲见小儿子回来,知道这一早去干嘛了,忙问道:“小南,怎么样了,人王主任答应没有?”
向南走过去,到桌子旁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杯水,一仰脖,一杯灌进了肚里,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这才道:“妈,你儿子出马,哪有不成功的道理,王主任答应了,房子随便盖。”
老妈和二姐一听,都是高兴,“好好好!”王水莲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道:“早上啊,我跟院里的邻居都说过了,也没什么意见,小南,这材料齐了、街道办也同意了,你看咱是不是可以盖房了?你大哥的婚事真的耽误不得了。”
向南笑起,“妈,你这也太急了,就算房子盖好,大哥就能立马结婚了?大哥得有结婚对象才行啊!”
王水莲道:“到时房子有了,我马上让隔壁刘婶安排给你大哥相亲,这对象不是迟早的事嘛!”
向南乐了,这有了房子,这说话的底气都是足了,点头道:“妈,等我这两天找几个会盖房的手艺师傅,咱呐就动工开建,好吧?”
王水莲脸上挂着笑容,点着头,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第二天,向南一人出门,找这些手艺师傅去了,这年头也没有什么人才市场,劳务市场之类的,要想找这些泥瓦工、木工,会干建筑的,还真不好找,偌大的京城总不能没头苍蝇般四处寻摸吧?
想了想,只能去火车站附近看看,那边人流量大,肯定有不少外来务工人员来京城讨生活、打工的,碰碰运气,坐公交来到了位于崇文门附近的京城火车站。
下了车,就在火车站站前广场上溜达、搜寻起来,还别说,人还真不少,一个个都是大包小包,三三两两聚一起,看这些人的穿衣打扮,灰色调为主,应该都是外乡人来京城这边讨生活的。
他也没急着上去跟人套话,出门在外的,还是得多留些心眼,在三三两两聚着的人群里穿梭着,一圈溜达下来,倒是让他注意到了几个人。
前头不远位置,三个男的,一个年纪偏大些,看样得有四十多了,另两个三十来岁,穿着都差不多,从衣服到裤子,再到鞋子,一色的灰色。
穿着挂满补丁的袄子,面庞黝黑,皮肤很糙,手上茧子、裂纹不少,这一看就是长年跟土地打交道的。
“支书,你看我们这都来一个多星期了,也没见什么活,再这样待下去,钱没挣到不说,这每天花销倒是不少,不行,就回去吧?”
稍年轻一个对那年长的男子说道,脸上满是愁容。
另一个边上也是附和着,“支书,春根说的也对,咱现在兜里这粮票也快用完了,再这样耗下去,到时吃饭都成问题,不行,咱……咱回吧?”
那叫支书的中年男闻言,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回啊?可这回了,咱这些天花销、来回路费不都得倒贴了,家里都盼着咱能赚些钱,等着急用钱呢。
春根,牛生,你俩家里孩子不都等着赚钱给交学费,就这样回去,到时怎么办?”
两人不由都是叹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唉……”
中年男子拍了拍两人肩膀,“再看看吧,要这两天再找不到活,咱就回吧,也实在是耗不起了……”
“大叔,你们这会砌墙盖房子?”向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三人边上,出声问道。
倒把三人给吓一跳,忙转过身来,见一年轻人,穿着打扮光鲜,脚下一双油光锃亮的黑皮鞋,那左手腕上戴着一块银灿灿的手表。
这副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城里人啊。
中年男子愣下,便忙道:“会,会的,我们三个在农村时,没少给村里人盖房,这都没问题的。
这位小……小兄弟,你家是要盖房还是别的?其它零碎的活咱也能干。”
向南点头,兜里掏出包大前门,给抽出几根,“大叔,还有两位师傅,来根……”
三人忙给接了过来,这烟好像要三四毛一包,赶上村里干一天活挣得工分钱了,连点头谢着。
向南给自己也来上一根,给三人点了火,自个也点上,抽口道:“大叔,我家呢是要准备盖个房子,不大,三十来个平方,这不到火车站这边来找找会干这活的人,咱到那花坛台阶上坐下先聊聊,你看行嘛?”
“哎,没问题,没问题!”
中年男子忙点头应着,可算是有活上门了,几人过去到花坛台阶上坐下。
向南又打量三人一眼,道:“大叔,我看你们这大包小包的,不是京城本地人吧?”
中年男子点头,“我们三个是hb涿州农村过来的,这不赶着农闲,地里头活不多,想着出来挣点钱补贴家用,就来京城这边了。”
向南点下头,这地儿也不算远,跟他姥姥、姥爷家高碑店还蛮近的,好像就在边上。
只听中年男继续道:“不瞒小兄弟你,我们三个来这边有个把星期了,一个活没接着,刚正商量着要回去呢,这不你过来了,呵呵……”说着,憨厚的笑起。
向南点下头,挺好奇问道:“大叔,那你们这些天都住哪里?”
眼下这年代,要想出趟远门,可不是像后世,提个旅行箱,备好钱包、手机,就能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
眼下出门,可没那么简单,吃的方面,光有钱不行,得有粮票,你要出省了,还得是那种全国通用的粮票,本地粮票还不行。
再者就是住了,你住个旅馆,那就得出示户口本、单位介绍信,到本地是出差呢还是别的什么,人旅馆服务员都是问得清楚,你要没这些东西,对不起,有钱也不让住。
中年男子道:“小兄弟,我呢是我们那边村的村支书,所以这出来啊,就用村委会名义开的介绍信,就住这附近一小旅馆。”
向南轻点点头,这还挺有招,看样不是头次出门了。
一番交谈下来,相互间有了个简单的了解,这支书名叫刘元龙,今年四十三了,另两个,一个叫刘春根,一个叫王牛生,都同一个村的,叫什么刘家沟。
刘元龙道:“向老板,盖房子我们三个都是熟练的很,你要不放心,我们先给你做着,要到时不满意,咱一分钱不要。”
向老板?
向南笑了笑,道:“刘支书,你看这样行不行,先跟我回去看看盖房的地儿,到时咱再具体聊聊好吧?”
“行,没问题!”
刘元龙点头,“那咱现在就去?”
“那走吧!”
向南招呼着,刘元龙三人把地上的三个蛇皮大袋给扛在肩上跟了上来。
坐公交,四十多分钟到了自家胡同,把三人领进了大杂院里。
“来,刘支书,两位大哥,先坐下喝口水,歇口气!”
屋里地儿太小,向南搬了几把椅子出来,请人坐屋檐下,又给倒了茶水。
“哎,好好!”
三人东西一放,拿过凳子坐了下来,趁得此,向南指着院前那大榆树下的位置,道:“刘支书,我呢就是想在这地儿盖个房子,这里估摸有三十来个平方的面积,完了把这树的树干也给它包裹进去。
呐,木材、红砖就旁边墙根上堆放着呢,你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刘元龙把拿在手里的茶杯放到一旁,起身过去,围着那棵合抱粗的榆树转了圈,边上看了看,那油毡布下盖着的木材,红砖也瞧了瞧。
回到屋檐下,道:“向老板,问题不大,你这就是盖个小平房,那这地基打的也不用太深,主料都是有了,嗯……你把沙子、灰膏、石灰、水泥等给备好,马上就能动工。”
向南欣喜,“刘支书,这我都联系好了,你看这要盖好,全部搞定,大概要多长时间?”
“你要到时人手足,能给我们搭把手,递砖、搬料、和泥的,我们三个同时垒砖砌墙,封顶,一个礼拜足够了。”
“好!”
向南点点头,然后一些细节上的事儿给说了说,看看时间都快11点了,老妈和二姐也没回来,干脆去外面请人下顿馆子吧。
“刘支书,这也快到饭点了”,向南道:“这样好了,我请你们吃顿便饭,然后咱再谈谈这工钱的问题,好吧?”
刘元龙忙推托,“哎,向老板,不用,不用,哪能让你破费,我们这什么活也没干呢。我们三个袋里都带了些干粮,将就对付口就行。”
真不是假装跟他客气!
这年代的人啊,还是比较淳朴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向南笑着道:“刘支书,就一顿饭,没几个钱,走走,听我的,咱边吃边谈,东西就放这好了,丢不了……”
自家胡同附近找了家国营饭店,正值饭点,人还真不少,四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服务员过来,递过菜单,“几位,吃点什么?”
向南接过,问三人,“刘支书,两位大哥,你们有什么忌口没有?想吃什么,我给你们点?”
三人这会都是有些拘束,虽说到京城这边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上饭店来消费,可是一次没来过,平日里就是街边小摊上随便对付口,饭店里可是消费不起。
关键就是有钱,那也没有那么多粮票、肉票。
刘元龙道:“那个,向老板,我们这没什么忌口,都行,你……你看着点就行。”
“对对,我……我们什么都可以的,呵呵!”另两人也是点头应着。
“行!”
向南点下头,也没矫情,看着菜单,“嗯……一个红烧鱼块,一份肉末茄子,一份锅包肉,再来两个素菜吧……炒土豆丝,酸辣白菜好了,主食来白面馒头好了,再给我们打个半斤的散装酒……”
点完,道:“刘支书,咱先点这些,不够再要,好吧!”
刘元龙都坐不住了,半起身给压手道:“向老板,够了,够了,就我们四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太多了……”
“没事,吃不完打包带回去”,向南把菜单递还给穿白大褂的服务员,“那就先这些,帮我们快点上啊!”
服务员点下头,道:“一共七块五,另外肉票要四两,粮票六两。”
这年头去饭馆吃饭都是先付钱,然后再给你烧,上菜,所以想吃‘霸王餐’,也是不存在的。
刘元龙三人一听这价格,嘴角忍不住抽抽,乖乖!知道饭店吃饭不便宜,那也没贵的这么离谱啊。
一顿七块五,这还不算肉票、粮票,他们在农村一天累死累活挣工分,好的时头能有个七八毛,但也不是天天都能挣这么些的。
一顿饭把半月的工分钱给吃没了,虽是有人请客,但感觉这心还是在滴血。
太败家了!
不过,在看到从向南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的大团结和花花绿绿的各种票,很是随意的付了账,心里的震惊更是无以复加,不知该如何表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