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国军干笑声，“妈，这不初一嘛，怕家里有客人来串门，水莲在家里待着呢。”
老太太偏心小儿子没边，老大就是‘捡来’的，连带着向南他们四个，也挺不待见的，他和大哥还好，男孩子，奶还能顾着点，二姐和小妹女孩子，老太太封建思想，重男轻女。
女孩就是赔钱货，反正以后要嫁到别人家的，家里头多吃口饭那就是浪费、糟.蹋，能养活就行。
午饭围着一张大圆桌吃，向金奎坐上头主位，他奶边上，然后下面两侧就是他爹和四叔，再就是他们几个男的，下方才是女人坐的，桌上猪肉、红烧鱼块、大盘的饺子、白菜炖肉、白面馒头，伙食可是一点不差。
饭桌上，向国涛见向南手腕上那银晃晃的手表，诧异不已，忍不住问道：“向南，你这手表自个买的？”
向南吃着菜，点下头，“嗯”了声，没多说。
向国军有些吃味，“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家这日子本就不富裕，这块手表都得要两三百了吧？都顶你一年工资了，你……你们这钱哪来的？”
边上四婶刘桂香阴阳怪气，“就是了，妈，之前不听我大嫂说家里困难，还问咱这边要口粮，你看看现在……”语气又酸又刻薄。
老太太哼一声，筷子扣到碗上，脸上有些不太好看，向国军一句话没敢多说，低头受训模样。
向南心里叹口气，本想过年嘛，都是至亲，和和满满不想发脾气的，但也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啊。
语气平淡，出声道：“爷奶，四叔四婶，我妈说的都是真的，之前我爹不是生病了嘛，班也没法上，我们家这六口人，全靠我爸一人工厂那点工资，我妈和我二姐街道办干点临活，补贴家用。
我和我大哥在农村插队当知青，一年累死累活，别说挣钱了，就是肚子有时都填不饱，还得问家里接济点，小妹还要上学，处处都要用钱。
还有我大哥，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成家立业，我和二姐年龄也不小了，一家人就挤着二十来个平方的小屋。
四婶……你要觉得吃了亏，真的，我们两家换一下，你觉得成嘛？”
“你……”
刘桂香也没想到向南说话会这么刺，一下给噎着了，脸也红了，不知是臊的还是恼的。
向国军脸一板，训斥道：“怎么跟你婶子说话的，没大没小”，不过老实讲，心里还是挺解气的，老实人不假，但泥人尚有三分气，何况一大活人。
向南耸耸肩，也不在意，接着道：“至于我这手表嘛，是我女朋友送的，没拿家里一分钱。”
刘桂香一听，直接给笑了出来，撇嘴道：“我说小南，你这现在也都二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以前那样爱吹嘘，没个稳当劲，你女朋友送的？
呵呵！你要说你是以前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送你的，都比这要靠谱，你当你爷奶，大家这么好糊弄的？”
向南也不恼，他这位四婶就是这德行，这要细声细语客气跟自个讲话，他倒是得不习惯了，脸上挂着笑容，道：“四婶，刚四叔不说了嘛，这块手表要两三百块钱，我爸得干个整一年才能赚到，难不成这手表偷来抢来的？”
“那可说不准……”
“咳咳咳……”
向金奎多少还是护着些孙子的，对儿媳语气几分不满道：“小南自从去乡下插队，懂事了不少，这些话以后就不要乱讲了。”
刘桂香轻哼声，自家男人她给管得死死的，不过这老爷子要发起脾气来，也是怕的，不敢多言。
向金奎又问自个孙子，“小南，你这真有女朋友了？”
边上向小婉给插话道：“爷，我三哥女朋友长的好漂亮呢，还是大学生。”
呦！
这下他爷奶，四叔四婶都诧异了，向金奎“吧嗒”抽口烟，再次确认道：“小南，这……这真的啊？”
向南见几人都是震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我不就找个大学生女友嘛，至于这么表情嘛？
向南点点头，“爷，我在农村插队当知青认识的。”
没在这上多说， 从自个兜里掏出一小沓钱和票，能有个五六十，还有些副食品票，放到他爷面前，“爷，这我和我大哥孝敬您的，您收好。”
刘桂香见得向南手里那一把钱和票，眼皮子忍不住抖了下，是又眼红又诧异。
向金奎看着面前的钱和票，心里高兴，这是两个大孙子孝敬他的，呵呵笑着，脸上那皱纹都是散开不少，不过没有接，说道：“小南、小东，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你家，唉……”老爷子心里其实都有数的，确实挺亏欠自己这大儿子的，道：“也挺不容易，这钱就自个留着好了。”
向南道：“爷，我在外面认识个朋友，跟着一起做点小买卖，都正经行当，赚了点钱。不多，也就五六百，这钱是我和大哥孝敬您的，你就收着吧。”说罢，直接给塞到他爷手里。
向金奎不再推脱，笑呵呵的给收了。
一旁向国涛却是淡定不了了，忍不住问道：“那个，小……小南，你这回来都没几天，在外做什么生意啊？这就挣了五百多，能不能带带四叔我？”
向南觉得好笑，也挺纳闷的，他老爹这性子木讷老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类型。他这四叔呢，坏嘛说不上，但跟老实也绝对沾不上边，就是挺油腔滑调，属于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角色。
这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刚还训斥他不务正业，这又腆着脸上来了，都是一母同胞，性格可是天壤之别。
向南笑着道：“四叔，你来晚了，我这买卖吧，前些日子就停了，呵呵。”
向国涛一副痛惜表情，道：“向南，这么挣钱的买卖怎么就停了呢，傻啊？”
向南笑道，“四叔，我这买卖有点投机的性质，赚是能赚的，但风险也不小，你要有兴趣我那朋友可以带你。
不过嘛……你这好歹是首钢钢厂的正式工啊，到时万一有个意外什么，这工作没准就要丢了，你自己得掂量掂量。”
这么一说，向国涛立马没了兴趣，这年头有个铁饭碗那可是比什么都强，你就是给座金山银山那也不换。
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空的时候，铁饭碗是国家给的，国家还能倒闭了？
这是眼下绝大多数人的想法，根深蒂固，已深入骨子血液里去了。
悻悻道：“那还是算了！”
向南轻笑声，不再多说。
中午吃完饭，在爷爷家里又坐了会，他老爹，大哥、二姐就回了家，向南带着小妹去了边上的鼓楼城墙上转转，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
一月的天，外面寒风刺骨，向南这会站在东城的鼓楼城墙上，不由紧了紧衣领子，看着远处的什刹海和后海，冰面上滑雪、溜冰挤满了人，远远看去，全是小黑点，跟蚂蚁一样。
“三哥，我们回去吧，这里好冷啊！”边上向小婉没了先前爬上来的兴奋劲，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皮肤都皲裂了。
向南笑起，“谁让你跟来的，给你买的护肤霜怎么不擦，你看你这脸，都皱巴了。”
小姑娘嘟着嘴，“我才不要擦，油油的，不舒服。三哥，咱回家吧，好冷啊。”小姑娘摇着他的手，撒着娇。
“行，咱回去吧！”
向南拉着小妹的手，往城墙下走去。
两人下了城墙，没坐公交，往回家的方向慢悠悠走去，穿梭在胡同巷子里，正月新年，街口巷子年味还是很浓的。
那些国营的大商场、副食品店、糖果店等，顾客扎堆往里挤，高举的手，抓着钱和各种票，高喊着，“同志，给我来两斤水果糖！”
“哎，快，给我切斤猪肉，我有票，我有票！”
“哎，你们都抢什么！给我排好队……”商场女营业员牛气冲天，气势十足，没个好脸色。
你还别不服，就得低声下气受着，这年头商场、供销店、粮店等的营业员就是横，属螃蟹的，你爱买不买，有的是人买。
顾客是上帝？不存在的！
现在是掉下个，顾客是孙子，人才是大爷，你买东西，得求着人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