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哥向东,大他三岁,今年已经21了,在东北下乡插队当知青,按着历史的轨迹,以后肯定是要回来的。
到了年纪得结婚吧?按他们家的家庭状况,返城后想谋个体面的工作,进工厂,进国营单位,没门没路子的,怕是很难。
这不是最主要的,关键还是住房的问题,一家六口挤二十来平的房间,里面是父母住,外头是那种高低铺,两侧各放一排,一边是二姐和小妹,一边是大哥和他的床位。
每张床边有个窗帘似的小帘子,晚上睡觉给一拉,算是有了个独立的小空间。
眼下他和大哥两人没在,空间还算‘富裕’,这要结婚了,总不能让他大哥和嫂子挤这一张床上吧?
就只有自个老爹,正式工,电子管厂钳工,干了快有十五六年了,六级钳工,每月工资能有五六十来块,不少了,相当于普通工差不多两倍了,但架不住家里人多。
就这么一顶梁柱,小妹上学要花钱,他大哥和二姐还好些,他这以前就是妥妥的‘啃老族’,还得伸手往家里要钱,这么多张嘴呢,衣食住行,柴米油盐,花钱的地儿多了去了。
家庭条件怎么说呢,比之在陕呗的父老乡亲,那肯定要好上不少,但跟京城的平均生活水平相比,肯定得是在平均线以下了。
下午吃完饭,也没出去,坐了三天三夜夜火车,实在困得不行,老妈刚给他铺好了褥子,新打的棉被,脱了鞋子衣服,爬到上铺一沾枕头就睡了,睡得是昏天黑地,一觉起来外头天都黑了。
起来睡眼惺忪,坐床上愣了好半天,才穿好衣服下来,老妈和二姐已经从裁缝铺里回来了,在外头的厨房做着晚饭,小婉坐在屋里的餐桌边,上面放了小学的课本,正埋头专心写作业呢。
他闲着无事,过去坐到一旁,拿起本课本随手翻了翻,纸面挺整洁的,上面没有乱涂乱画,页角处也没有给卷折起来,整整齐齐,封面还用旧报纸给包着书皮,看来很爱惜。
打趣道:“小婉,有没有不会的,三哥教你啊。”
向小婉头也没抬,写得认真,大人口气,“我们老师说了,作业得自己做,不能让大人帮忙,不会的,明天到学校问老师。”
向南笑起,“行!那学习怎么样?”
小婉这下停了手里的笔,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三哥,我是班里的班长,上次数学考试我考了100分,班级第一名呢。”
“嗯,不错,那继续保持!”
向南揉了揉四妹的小脑袋,大言不惭道:“以后要是跟三哥我一样学习那么好,三哥到时奖励你,嗯……一套新衣服,怎么样?”
小婉怔了怔,眼神疑惑夹带有几分莫名看着他,怔怔问道:“三哥,你……你学习很好嘛?二姐以前跟我说,你数学都考了零蛋呢!”
被个小不点给‘鄙视’了,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掩嘴干咳两声,道:“你别听二姐胡说,你三哥我……上初中那会,那也是学霸一枚,要不是现在上不了课,你三哥我现在就是大学生……”
这牛皮还没吹完呢,二姐端着菜从外面走进来,给听个正着,没好气道:“你别误导小婉好不好?小孩子都要去骗,真是……小婉,把书本收一下,吃饭了!”
“哦!”
小婉乖巧应一声,收拾起书本来,还好奇问道:“二姐,三哥他以前数学真的考了零蛋嘛?”
二姐把菜放到餐桌上,笑着道:“当然了!所以,小婉,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然就得像你三哥一样,被老师点名批评,在学校都‘出名’了。”
小婉煞有介事,重重点头,“我一定好好学习,才不要像三哥一样,考零蛋被老师批评。”
“嘿,你俩……”
向南翻个白眼,“我这人还在这坐着呢,就是说我坏话,你俩能不能在我背后说去?也太肆无忌惮了!”
二姐轻笑一声,置若罔闻,“小婉,去厨房拿碗筷,给放好。”
“哦!”小婉书本收拾好,下了椅子,欢快的往门口跑去。
全程都把他给当空气了,压根没把他这‘学渣’给放眼里。
一夜无话!
早上六点来钟,家里人都起来了,老妈忙着生炉子烧水做早饭,二姐一旁打着下手,就是小婉也都早早起来,自个穿衣叠被。
向南打着哈欠下了床,穿好衣服鞋子,从床下拿了洗脸盆出门洗漱,住的大杂院,就他家这条件,家里肯定不会有独立的卫生间、洗漱池,得到外头院子里的公共洗漱池,早上这会最是热闹,左右邻居排着队在洗漱池边,等着刷牙洗脸。
就是一水泥浇筑成的长方形洗漱池,完了上面按了自个水龙头,平日里洗漱、洗衣服、洗菜什么,都在这里解决。
他端着脸盆跟着排队,大冬天的,冷风吹过,直让人打哆嗦,院里邻居见了,还算客气,招呼声,“向南,这是回家探亲啊?”
“啊,王叔,是的!”向南礼貌回应着。
“个子长高不少嘛,就是人瘦巴了些。”
“找对象没有啊?”
“这回来可不能像以往那样胡混了,你爹娘都不容易……”
左右邻居你一句我一言的,虽只是随口一说,但话语里都是透着几分关怀,向南也是微笑点头应着,排队等得脸都冻僵了,总算是轮到了,冰冷刺骨的自来水,洗脸刷牙都得是莫大的勇气。
早饭,有包子油条,自家煮的小米粥,向南坐到一旁,拿起个包子,啃了一口,满嘴流油,肉香弥漫口腔,实在是香,嘴里含糊道:“妈,这包子太好吃了,哪里买的。”
王水莲从屋外又端了盘炒土豆丝进来,放到桌上,一脸慈爱,道:“好吃就多吃点,在那边是不是都吃不饱饭呐?你这都瘦了这么些。”
“没有的事!”
向南不想让家里父母担心,道:“今年队里粮食大丰收,你没看我带回来的那小麦,就是今年秋收新打下来的,日子过得好着呢,隔三差五还能吃上顿肉,呵呵。”
王水莲没好气,“你妈我不是傻子!”也不多说,拿过他的碗,“多吃点,妈给你再盛碗粥去。”
“哎,谢谢妈!”向南干笑声。
待老妈出去,坐边上的小婉轻声道:“三哥,你要是天天在就好了。”
“嗯,为啥呢?”向南笑着道,用手给擦了下四妹沾有菜叶的嘴角。
小婉道:“那以后就天天有肉包子吃了啊,以前我们都只吃米糊糊、咸菜,黄馍馍呢。”
向南鼻子猛的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
喉咙哽咽,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吃完早饭,老爹要去上班了,电子管厂在石景山那边,离家这边有些距离,没个自行车,也不坐公交,就为省钱,全靠两条腿。
地儿可不近,单程八九公里,过去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每天上下班,来回各一趟,雷打不动。
今天老妈和二姐都没去街道办裁缝铺,因为没活,只能在家折那种包装纸盒,这活也是街道办给提供的,两个人忙乎一天能挣个一块钱,算很好了。
王水莲这会坐里间的床边,点着这月的副食粮油票,叹口气,声音很轻,自个说着话,“唉,这月才中旬,怕是熬不到月底了,又得去你们爷奶家借点口粮了。”
向南还是给听着了,也没多说,关键也不知道该讲啥,兜里是还有一百来块钱,不过他是有别得用途的,暂时不想拿出来,四妹背着书包要去学校了,他跟着出去,“妈,我出去转转,顺便把小婉送到学校去。”
“嗯!”
王水莲吱一声,“到外面好好的,不许乱来。”
“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