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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多云见阴啊。”

郑开奇坐在庭院里的一个草席铺着的平坦石头上,双手枕头。

下午跟杜如萍对了计划,他又离开了一次,去见了老莫和舅舅,不,欧阳翠莲的舅舅。

很多事情越想越经不起推敲。既然碰巧遇见了军统六人组,通过小事情多少知道他们的行事标准后,郑开奇就反复推敲了最脏最坏的情况发生。

竟然发现也不是不可能!

那他只能外出一趟,再次时夜色慢慢笼罩。

他有些感慨,世事如棋。之前还跟火目打得不可开交,现在自己的很多知识,却都是他那个小本上的知识。

火目的“潜行追踪”的特工技巧,相对于任何地工来说,都是一样的。

首先是藏拙。

人海中不起眼,相逢对面不识君。大众脸,大众装扮,大众气质。或者是扮演行业中最普通的一员。

有时候不惹人注意,就是一种最大的掩护。

其次,脉络。

藏拙是为了隐藏好自己,继而接近目标,或研究,或追踪,或击杀。

不管是哪一种,想要靠近对方,不引人注意的研究跟踪或击杀,都需要通过目标的行为,动作,习惯,爱好,表情等等,揣摩目标的下一份动作,这就需要截取几个“喜,怒,财”的瞬间,分析出目标的本性习惯,从而一击必杀。

这一层,也被火目比喻为“见微”。

郑开奇感觉自己资质有限,领悟力差,只能学到这一层次。而且还是边学边练的状态。

军统那六人,官僚气息浓厚,又自视甚高。一旦被俘成为人人鞭挞的阶下囚,说不得各种心魔乱生,说不得就会叛变。

甚至更糟。

“你还真够踏实的,真就这样躺在院子里了。”杜如萍端着一盆水出来,刚洗完那脏兮兮的旗袍。

院子里有水井,兀自舀水涮洗。

“今晚天气不错,不冷不热,还有小风,不在外面待着,可惜了。”

杜如萍如今是迫不得已硬着头皮,既然当地警察局深入其中,本来的简单计划不足以应付今晚情况,只得听这个莫名其妙伪警的话。

“你都说他们见过你了,你还敢躺在这里,就不怕先来的是行动队的人?先把咱们抓住?”

杜如萍是关心则乱。其实她也知道,军统六人但凡不露面,行动队的人就不会出现。

甚至因为军统几人的机警,行动队的人只能在见面后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才会出现,瓮中捉鳖。

道理归道理,实践起来依旧是心忧不已。杜如萍是真佩服郑开奇的艺高人胆大。

“行了,你回吧。”郑开奇躺在那,“时间也差不多了。”

杜如萍点头,给郑开奇留下一小蝶瓜子,留下他自己嗑,她端着盆子回去。

回到屋子,放下盆子,杜如萍坐在那,看着收拢在房间一角的破碎垃圾。

那是一块破碎的木牌灵位。是她老公的,本来立在桌子上,被老莫一枪打碎木门后顺便打成稀烂。

她忽然对今晚的一切,心生绝望。

*****

常玲玲与纪云敲开了木门,看见打开门的那个懒散男子,她俩脸色大变。

“你好,我们途经此地,想——”

看着眼前那个熟悉至极,下午还在酒楼里有些瓜葛的男人,两人都愣住,嘴里的话愣是说不下去了。

几乎是下意识间,“暴露了”“陷阱”“此人果然是行动队人”的念头纷乱起伏,就要转身离开。

却见那男人冷笑道:“哎吆,俩小娘们深更半夜不睡觉,来农田找野男人啊?”

男人挺了挺腰跨,淫笑着,“老子今晚有事忙呢,滚蛋。实在痒痒明天酒楼找老子,保准让你们乐不思蜀。”

“砰”的一声,木门关上。

两个本想掉头就跑的女特工彻底愣住。

常玲玲气得脸色惨白,就要去踢那门,纪云拉着她往回走,嘴里说道:“不要意气坏事,走。”

两人像是溜达一样,缓缓跨过农田,到了竹林里。两人刚刚坐在竹林旁边,像是两名女子走累了夜路,驻足休息。

背后出现一个同事,轻声问道:“怎么样?接头失败了?”

纪云压住兀自生气的常玲玲,也不回头,跟那个站在阴影中的男人说道:“跟站长说,中午在酒楼遇见的那个跋扈青年,在这里。”

她简单说了郑开奇说的肮脏话,背后同事也不多说,来了句“候着”就消失不见,几分钟后出现:“站长说没事,接头便是,我们会在你进屋半小时后进入。”

“可是——”常玲玲还要说那男人的身份不简单。背后同事说道:“站长的意思,那个杜如萍能够找第一个男人,就有可能在他死后再找一个。他如果对你俩有恶意,早就请你们进去了不是么?”

两女静下心来,也都是聪慧的特工,对视一眼点头,就再次离开竹林穿过农田,到了木门口敲门。

那男子果然再次开门,脸色更加难看,低声吼道:“两个贱人,怎么滴,找死这是?”

纪云脸色如常,耐心笑道:“这位大哥,我们途经此地,刚才察觉丢了一枚银元,不知,你有没有捡到?”

她仔细打量那男子脸色,果不其然,他脸色大变,眼神闪烁。

心想果然。

世上多少心气高脾气硬嘴巴臭的男人,在这乱世,都恨不得加入各方势力中。投靠日本人的有。投靠共产党的有,当然,最多还是投靠国民党的。

从北伐到现在,自从黄埔军校建立,这种广纳天下英雄的场面还见得少了?

那男子结结巴巴回道:“这辈子就没见过银元长什么样子,我怎么会捡银元。你从哪里来?逃难的么?”

常玲玲和纪云都有些轻视。

对个暗号,至于这么激动么?

你之前那肮脏跋扈的态度呢?

纪云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更加清淡,宛如没有。

“不是逃难,来这里走亲戚。”

郑开奇让开了路,笑了笑,“进屋子去吧。”

两女径直往里走,再不理他。郑开奇站在门外,四处打量打量,看了竹林那边一眼,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关上门,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