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老爷赶来也是舟车劳顿,他年岁不算轻,在呵斥了牛二爷之后,便到了房里歇下,到了晚上才从下人嘴里得知牛二爷做的事情,当即气得一夜又未曾睡好。
只是他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要做,便是一早也是挣扎着起身,命家中下人将至晚方归的牛二爷给看住,带了礼物匆匆出门,往各家而去。
牛老爷自然与他那蠢笨的二儿子牛二爷不同,他老谋深算了半生,费尽心思苦心经营,又放下身段屈身谄媚,这才让牛家得以发迹鼎盛到现在这种程度。
对人情来往世故精明得很,之前牛二爷带到金陵来的诸多下人伙计里就有牛老爷安排的人在,这回牛二爷闯祸,牛老爷一得知消息,便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等他赶来,便又有牛家开在金陵的铺子里的管事匆匆回来说,牛家的生意最近出了很多问题,有拿着已经霉坏了的东西来说是从他们牛家铺子里买的,有人上门来挑挑拣拣一番,最后不买的。
还有的人拿着东西去了衙门,说牛家商铺里以次充好的,衙门的差役来了许多回,每次应付检查都要用上大半天,这么一来,牛家的生意算是没法子正常做了。
牛老爷仔细听了前后经过,便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乱便急匆匆地赶来,意图周转一二。
牛老爷先是使人套了车去拜访了万远清,万远清倒是没有不见他,只是言语之间不复之前牛家刚进入金陵时候那般热情,说的也都是场面上的话,万远清的态度足以表明了,这次万远清便是不帮助扰乱他们家生意的人,那也是两不相帮,独善其身的。
在万远清这里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牛老爷待出了万府的大门后,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上马车,而是站在万府的门口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低头吩咐了身边的小厮,这才回去。
第二日牛老爷也没闲着,又带上了礼物去薛家拜访,只可惜,这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薛家的几个族老都不约而同地拒绝了牛老爷的拜访。
牛老爷一连换了几家,却连薛家几位族老家的大门都没进去。
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有心关注牛家行动的人,从荣国府见过薛蝌一家,得知了事情经过后,答应了会帮薛蝌,史溁和贾赦就一直派人关注这薛蝌在薛家接手薛家商号生意的消息,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在得知牛老爷去薛家却吃了一个闭门羹之后,史溁就见贾赦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过来。
“母亲可听说了,那牛老爷吃了好几个闭门羹,现在外面都在传,牛家的生意是骗人的,薛家不允许牛家在这里扰乱秩序,就要被赶出金陵了。”
“这件事我颇有耳闻,只牛家要被赶出金陵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那牛家的铺子我出门的时候,也曾看过,在街上不是少数,便是薛家有意排挤,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如传言那般,被赶出金陵。”
贾赦听了微微一笑,他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狡黠,对史溁神秘地问道:“母亲猜猜,这个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史溁在看见贾赦那副表情的时候,就有了一丝预感,这件事怕不是与贾赦有什么关联,保不齐这些流言就是贾赦让人放出去的,毕竟贾赦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于是,史溁便试探性地问贾赦:“难不成这个消息是你放出来的?”
“嘿嘿,不是我让人放出去的。”
贾赦见史溁猜测放出谣言的事情是他所为,得意地摇摇头,否认了史溁的说法。
“那是谁?不是你的话,难不成是薛蝌,唉?你不会又去哄骗人了吧?”
贾赦闻言更是得意,笑着摇头:“不是薛蝌,那小子看着忠实,实则鬼精鬼精的,儿子可诓骗不了他。
母亲您就尽管去猜,这人选,不怎么容易被人想到。
只是这件事虽然不是我做的,却也和我有些关系。”
贾赦否认了这人是薛蝌,史溁便更是一头雾水,这则流言在金陵城里传的极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全城便都知道了。
史溁在想有这样能力的人,除了商铺遍布金陵城的薛家之外,也就只有其余三家有这样的能耐,贾家她是从史氏口中知道的,族中没有人想理会薛家和牛家的争斗。
若不是贾赦,那就可以排除贾家了,那剩余的几家,史家与薛家的关系比别家要远,自然不会轻易蹚浑水,那剩下的便是王家了。
王家与薛家之间来往嫁娶的较多,难不成是王家的人帮着薛家出手了?
史溁想到这里,便又问贾赦道:“不会是薛家请了王家出手罢?”
史溁说完这句话,自己却也摇了摇头,“不对,王家帮薛家和你有什么关系?不是王家。”
贾赦得意了一会儿,随后他又见史溁面露思索之色,还在想这件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便也不再卖关子,将事情真相笑着说出来。
“前儿,万远清找到了我,拐弯抹角了好一会儿,又和我说了好一番话,我便知道他必定也是想到了莫家和三皇子的那一层。”
史溁闻言抬头看他,“所以,你就建议他放出消息,想要借助市井之间的舆论,让牛家处于劣势。
城里的人知道牛家的东西不如薛家的,自然不会去牛家的商铺去买东西,若是牛家因此撑不住撤出了金陵,万远清也算是远离了牛家。
他万远清是个明白人,做事情很是能拎得清,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不愿意与朝中的皇子扯上关系的。”
贾赦将万远清的名字说出来,史溁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刚才她在猜测的时候,受到固有印象的影响,只想到了贾史王薛四家,却忽略了,其实在金陵城里,还有一个人有,能将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全城的本事。
见史溁明白了他的做法,贾赦也笑道:“其实除了这些,都说同行是冤家,不管是牛家有没有得罪过薛家,薛家都不想牛家过来分他们的钱。
所以,就算是薛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对牛家出了手,也不妨碍他们在其中推波助澜。”
史溁也点头道:“所以,这则流言才会被人传扬成人尽皆知的程度。”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就算是再猛烈的流言,也会有消散的时候,牛家敢撬薛家的墙角,必然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不会放任有什么人来败坏他们牛家的名声。
只要牛家肯拿银子,买通一些人在外面说些牛家的好话,到时候真真假假的掺杂在一起,城里的人便是信什么的都有了。
这可不是你之前用说书先生去说北狩的坏话那般容易,北狩与大徒是世仇,且事情又涉及朝廷,就是有人不信,那也是不敢出声反驳的。
到了牛家这里,应该也会有人站出来替牛家说话,你们这招,只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贾赦听了也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是,其实我瞧着万远清心中对那些枉死在那荒废院子里的人多有怜悯,也派了人出去一一查证,想来万远清不仅想将牛家赶走,其中也怕是有想要收拾牛家的意思。”
贾赦此言,却是将万远清的行为看了个透彻,让他们去忙活,咱们家不到要紧的时候,是不用理会他们的。
母亲就等着看吧,别看薛家现在不比从前了,在金陵那也不是一个牛家能撼动的,咱们就只管做咱们自己的事就是。”
闻言史溁点头,随后问贾赦:“赦儿,你们可定下了何日去祭拜,我也好叫琏儿媳妇去准备东西,那些事情琐碎细腻,须得早准备一些才妥帖。”
贾赦听得明白,祭拜一事也确实与族中之人商议了行程,因言道:“已经定下了,就在这月十九。
祭礼上,儿子请了张道士为宾,必定事事顺畅无忧。”
史溁笑道:“如此甚好,这么一来便是归家之日可期了。”
从贾赦这里得到了确切的日期,史溁便叫了王熙凤过来,让她去准备,王熙凤回去便将差事都分派了下去,于是整个老宅的人便都知道了这月十九要去祭祖的消息。
“二爷这又是去了哪里,怎么蹭了一身的灰回来。”
宝玉从外面回来,恰巧今日是袭人和似锦在屋里,似锦在收拾针线,袭人便迎了上来给宝玉换衣,就发现宝玉一身的衣服都脏了,因而出言询问。
宝玉却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是出去逛了一会儿,遇见一阵风,吹了花园子里的土起来。”
袭人伺候宝玉许多年,宝玉一开口,她就知道宝玉没说实话,因而一边将宝玉的衣服收了,一边对屋里的似锦笑道。
“你瞧,他每次不想说话,都是这样。”
似锦听了也笑,对袭人道:“你就多嘴一问,任凭他去哪,还不是得回来,你管他呢!”
宝玉方才与贾琮贾环几个往老宅偏远的一个院子里去折了花枝,回来的时候,遇见了贾瑶和贾琛,贾瑶见他手里的花好,就和他讨了去,所以宝玉是空着手回来的。
原也没什么,只王氏最近总往他院子里来,又嘱咐这些丫头子们看着他,让他多读书,少出去玩乐,宝玉便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袭人她们多说,因而只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出来。
换了衣服,宝玉便从桌上拿了那本从史溁那里拿来的游记,躺到床上,找到了上次看到的位置,接着往下看起来。
“二爷,二爷?”
袭人见宝玉只自己看书,不理会她们,便走到了宝玉身边,对宝玉说道。
“二爷可听说了,这月十九祭完祖咱们就要回京城去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宝玉和贾环他们去顽,回来的时候,又只遇见了贾瑶和贾琛,可他们姊妹二人也不知道十九祭祖的事儿,所以宝玉也未曾得知。
就见宝玉放下书,疑惑地看向了袭人,袭人见宝玉看她便笑道:“是老太太让鸳鸯才过来说的,说是老爷们定下了日子,让咱们早做准备呢。
你瞧,似锦就在打点东西,咱们可算是能回京城了。”
宝玉顺着袭人的话,看向了似锦,就见似锦果然在将东西装箱,似锦见他看过来,便笑着招呼宝玉。
“二爷来看看有什么是这几日想用的,我就留在外面,最后再收起来。”
宝玉听了点头,在似锦面前摆着的东西上面看了几眼,随后对似锦说道。
“这个,这个,嗯,这个也留下吧,剩下的我都用不上,似锦你都收起来。”
似锦答应了一声,将宝玉要留下的东西都分到了一边,就听宝玉又道。
“哎?我之前买的茶叶都放哪了,我说要给林妹妹带回去的,你们可见了?”
袭人见宝玉问,急忙回道:“那茶叶不是四姑娘来的时候,说味道好,二爷便让晴雯给四姑娘送去了,又拿了银子给茗烟说让茗烟再出去买更好的回来给林姑娘,难不成茗烟没拿给二爷?”
宝玉闻言,也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也有些不好意思道:“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
随后宝玉便去了门口,在门口叫茗烟:“茗烟!茗烟!”
今日不是茗烟当差,门口的小丫鬟急忙去叫,不一会儿茗烟急匆匆地来了,听得宝玉要茶叶,茗烟急忙回道。
“二爷吩咐下来的那日,就已经按照二爷的意思买完了,是才出的新茶,二爷一直都没要,我就好生收起来了,我现在就给二爷拿来?”
宝玉听了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地对茗烟说道:“既然已经买了来,怎么不拿给我,偏放在你那里,林妹妹的事情是第一要紧的事情,你平时也知道的,如何这次就怠慢了?”
宝玉说了茗烟一气,便回身找袭人,让袭人将他回来之后脱下来的外袍给他穿上。
“袭人,快把我的外袍拿来,我要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