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那少年竟是不成了了?还望二位前辈告知于晚辈,他是谁家的人,名字又叫什么,家住何处。
此人遇见了这精怪,本就是飞来横祸。
我们虽不能留住他的性命,却也能照看一下他的家人,不至于让他的家人穷困潦倒一生。”
荣公之灵听了史溁的话后,长叹了口气,脸色也变得极为惋惜,他开口说道:“这件事你不提,我们也要告诉你的。
因我们之故,那精怪将他的元气抽干,若是我们不出手,那精怪用了两日这身躯,腻了自然会选择下一人附身,那样他还有一丝生机。
现在事情已定,他只能奔赴黄泉,他因为我们断了那一丝生机,我们也觉得十分亏欠于他。
我们听人议论那人名为钟芩,我听说他起初和他老父一起生活,家境也还算不错,只是他却是一个人在这里过活。
他老父在他在这里安家不久后,就突发疾病死了,他也没有娶亲,说是心中有一挂念之人,只愿今生有缘再见。
除此之外,除了一个小厮就没什么人了。”
史溁听了急忙记下来这个人的名字,待醒来便亲去探望一二,言语间又问及祖坟之事。
问那被山石泥土埋了的祖坟,他们二人觉得是该修,还是要挪。
毕竟这列祖列宗钟,未曾投胎转世,能见着的就在眼前,此时问了个明白,知道他们的意思,办起事来正好万事大吉。
一提起祖坟之事,荣公的脸色就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这山塌了也是他们在对那精怪出手时,不小心波及所致。
他们此番行为,也相当于是自己炸了自己的坟头,却确实说起来很有些不好意思,他开口说道。
“这个修一修就行,不用挪来挪去的瞎麻烦。”
史溁见他说了,又看向宁公之灵,询问宁公之灵是否也同意这个做法,就见宁公之灵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
“你们随意,反正后来的那些子孙们,我们二人都将他们引去地府转世了。
这里埋的不过是一些臭皮囊,空壳子罢了,不值得什么。
就是你把这些壳子炼成灰,都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荣公之灵听了劝道:“大哥说这个做甚,万一这后辈真的这么做又该如何?”
宁公之灵说道:“呵呵,你我这么多年,都未曾回来看过那副皮囊,别告诉我说你心里舍不得。”
荣公之灵无奈道:“罢了罢了,反正也是无用,随他们怎么办吧。”
说完,荣公之灵转头对史溁嘱咐道:“我们二人的你随意,咱们贾家的你也可以自行处置。
只一点你要记得,那些随着咱们家的人入葬的忠仆和兵士的遗骨,你们要好生收敛了安葬。
他们都是忠义之士,即便是如今只剩下腐朽的躯壳,那也不能亵渎。”
史溁看着二公之灵互相说话,即便是故去多年,二人依旧兄弟情深,互相之间信任非常。
宁公之灵一副大哥的模样,而荣公为弟性格中却带着可爱之处,史溁不禁感叹,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实在极好。
正看得乐呵,不想荣公有此提点,史溁闻言面色一肃,立刻应下,保证会妥善处理此事,而且宁荣二公俱在,他们可以监督。
又说当今皇帝陛下赏赐了工匠,他们自己又带了银子,必定不会虎头蛇尾,请二人放心。
不料,史溁却听荣公之灵说道:“我们二人还要去查那逃走精怪的下落,就不看着你们修那墓了。
而且,我们在这里你也不自在,省的你总想着问我们行不行,做起事情来反倒束手束脚。
不过,我们二人也不会走太远,你若是有什么事想问,只需在晚上诚心烧香即可,我们二人自然会入梦来见你。”
史溁点头应下,就见四周雾气又起,二灵也在眼前消失。
史溁心神一转,再睁眼见到的就是在贾家老宅住处的床幔。
一夜的时间过去,此时已经是晨光微亮。
史溁这边一有了动作,鸳鸯便立刻感觉到了。
她起身披着衣服,走到史溁的床边,小声地问史溁是否要起身。
史溁不想起,便问了一下时辰,鸳鸯出去瞧了一眼时间,回来与史溁说时候尚早。
史溁便又闭上了眼睛,对鸳鸯说再睡一会儿,一会儿到了时候在叫她起来。
鸳鸯应下,悄悄退了回去,不来打扰史溁休息。
等到了该起的时候,史溁才打着哈欠起来。
贾赦夫妇,贾政夫妇以及贾琏和王熙凤已经都来了,众人一起用过早饭后,便按照约定,从老宅启程前往贾氏祖坟所在之处,去看看那里现在情况如何。
虽然贾珍也有说,但是情况什么的,还是得亲眼看一眼才知道具体模样。
而且,他们来时是傍晚,因着州府有宵禁的时候,他们不得立刻前往。
那么第二日一大早,便是一定要全家赶去的。
在他们从京城赶来之前,贾珍便已经着人在四周开始清理祖坟附近的泥土石块,开始寻找贾家被埋了的坟茔。
因着贾氏族人都出钱雇人,又派家中小厮或是自己亲自来,那金陵知州万远清也心里惦记着此事,派了人来帮忙。
史溁他们来到这里,下了马车看见的场景,便是已经被贾珍带着人处理过的了。
这里外围的山石都基本上被搬走,泥土也被清理,堆在其他的地方。
因为贾珍等人着急,便从那些碎石的中间,开出了一条能供马车等进去的路,用来用车搬运清理出来的土石等物。
史溁她们到来之后,那些挖掘的人手上的活计便暂时停了下来,这条路也自然被用作史溁他们马车进去的路。
史溁并邢氏、王熙凤等人下车,宝玉等亦然,只是几个姑娘被史溁留在马车上,不许下来。
这里有做活的小厮等人,又是山边,十分危险,史溁带几个姑娘过来,便是想让她们见见,并不是真的要让他们跟着一起犯险。
史溁他们下车看见这里的情况便皱起了眉头,王熙凤扶住了史溁的左手,邢氏和王氏对视一眼,见史溁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便都默不作声地跟上。
贾赦将马绳交给小厮,上前到史溁身边,指着这条路的开口解释道。
“母亲,这里面他们还没有清理完,路也不好走,一次只容一辆马车进去。”
史溁观察了一下四周,思索带几个人去里面看情况,沉思了片刻,她开口说道:“琏儿媳妇,你留下照看家中年龄尚小的兄弟姊妹,赦儿媳妇,政儿媳妇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进去。”
王熙凤应了一声,便回去安抚宝玉等被留下的几人,史溁带着邢氏、王氏坐马上车,贾赦和贾琏、贾蓉则是换了能走山路的矮脚马在马车前后随行。
而贾政则是留下和万远清在一处,谈及此次灾情一事。
万远清的品级与贾政相同,只是在京城里的同品级总要比外省的好上很多。
且贾政也曾担任过知州之位,所以两个人有很多可以说的地方。
万远清见贾政不摆架子,也好说话,心中安定了几分。
他出身不算太好,只因其机缘巧合之下,拜了名儒为师。
有了其师的指点和引荐,他才超出其他人坐上了金陵这等富庶之地的知州,掌管一州事务。
要说贾政对万远清本人的印象也是不错的,一则万远清除了其师推荐,自身的本事也不低。
二则万远清很会做人,说话的态度拿捏得极好,既不谄媚又不清高,贾政见多了那些奉承和冷眼,乍然遇见了万远清这样平常心的,倒是觉得可以与他说上几句。
贾政和万远清寻了凳子在空地坐下说话,其余几个跟着万远清一起来的人,也都找到了座位。
见贾政已经和人说开了,宝玉便悄悄地想要躲开,他深知这些人说话应酬的套路。
先是打招呼,随后谈及朝中之事,或者是衙上庶务。
随后,便要说起家中子侄,他在这里,贾政少不得要叫他上前说话。
若是那万远清问一些他不知道的问题,到时贾政回去又要发火。
与其各自去找不自在,还不如他早早溜了去别处,贾政找不到他也就罢了。
于是,他让小厮茗烟给他打掩护,就说他去解手了,出去绕了一圈回来,见贾琮、贾环都不在外面回了马车,他也急忙上去。
可惜,这老话说的好,越不想要什么,就越来什么。
宝玉正庆幸这次贾政可算是将自己忘了之时,就见贾政身边的小厮到了马车外,开口请宝玉到贾政处说话。
“宝二爷,老爷请您过去叙话。”
一听那小厮说话,宝玉直在心中叫苦不迭,可是这是贾政叫他,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不去。
只得咬着牙应了,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从马车上下来,跟着贾政身边的小厮去贾政处。
果然,宝玉一过去,那以万远清为首的几人的目光便都落到了宝玉身上。
更准确地来说,他们的目光应该是都落到了宝玉项圈上系着的通灵宝玉上。
“这便是政老爷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了吧,早就听闻这件奇事,只可惜无缘相见。
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中所说的一表人才。”
万远清见宝玉长至现在,浑身气息灵性不减,心中惊叹不已。
多少少时有才之人,往往长大之后泯然众人,或是连众人都不如,今见了宝玉如此,欣赏之意顿生。
其余的几人更是连连称赞,即便是贾政在经历过人情冷暖后,对这些话不在意了几分,但是这些人夸赞宝玉,贾政心里也乐呵得不行。
只是面上贾政依旧表现得很严肃,口中更是推脱了几次。
见宝玉过来,便是金陵这边的贾氏族人,也都凑了过来。
更有一位贾氏宗族中的宗老说想看看宝玉的那块玉。
在得到贾政的允许后,宝玉这才将脖子上的玉摘下,用自己的帕子垫着,由茗烟举着给众人瞧。
万远清对此也是好奇的,他看了正反两面,又念起上面的话。
“莫失莫忘……”
“仙寿恒昌……”
万远清笑着说道:“这倒是一块奇玉,却不知这两句话灵验与否。”
贾政笑着回答道:“自犬子落草,这玉一直都戴在身上也未曾试过。”
万远清让茗烟将玉送回给宝玉,笑着说道:“都说好玉可以为主人挡避邪祟,不过哪有人要专门去验这个的,只要平安便什么都好。”
宝玉见万远清说的道理与周先生无异,又在看玉的时候,表现的极为淡然,心里高看了万远清几分,连着说话时,也都耐着性子回答。
贾政那边说着话,史溁这边却是在加紧赶路。
与贾政与宝玉他们不同,贾赦和贾琏,贾蓉是必须要来的,他们是嫡支子孙,又占嫡长之名。
既然继承了家业,便在面对这等家族大事时,无论里面如何危险,都要进去查看情况。
这是他们在享受过身份带来的好处后,应当负的责任。
当然,除了几个主子,跟着一并去的,还有荣国府的小厮们,他们每人都是极为忠心可靠。
行进得队伍中,贾珍和贾赦在前面,贾珍是来带路的,而后面跟着的几个金陵这边的贾氏族人则是他们这边能掌事的人。
一路行来,史溁一直都在看周围的情况,在梦中听闻山崩地裂不觉得如何恐怖。
可是如今亲眼见到,那山没塌的一半青翠,塌了的一半褐黄,两者之间泾渭分明的模样,史溁方觉出其中厉害。
待众人走到一处空地,前面便是被截断的一个大坑,人和马车都不能继续前行。
史溁疑惑,便问这里便到了么,贾珍急忙上前解释。
“咱们这么些时候,日夜不休地换着人轮班清理,也只将路开到这里。
前面这个大坑,只有填上了,咱们才能继续往前走。”
贾珍解释着,又有几位头发胡子都全白了的老者过来。
那几个老者在贾珍解释过后颤颤巍巍地上前来请安。
史溁约么了一下他们的年岁,应该是每个人都应该快百岁了,这样大年岁的老人,史溁哪里敢让他们几人来拜,急忙阻止他们要跪下请安的动作。
“几位老人家不必如此,别拜了。”
见他们依旧要拜,史溁无奈急忙命跟着来的史何等人去扶,又命给几人看座,史溁见他们坐稳了,又问道。
“几位老人家今年贵庚?”
其中一个老者回答:“请老太太安,我今年一百零九岁,他们几个比我小上一点儿,也都九十八九了。”
听他如此说,剩下的几位老者都纷纷点头,史溁惊讶之余,便问道。
“不知几位在这里是......”
那老者回答道:“我等俱是当年跟随第一代宁荣二公四处征战的将士,当年宁荣二共相继离世之后,我们便自请来这里守灵。
从那以后,我们几个便一直住在这附近。
此次天灾,我们几个老家伙最熟悉这里的地形,一想他们必定十分着急,我们便商议了,过来给他们引路。”
史溁不想几人来头如此之大,急忙命小厮将几人扶住了,又使人将带来的茶水奉上,不想那老者喝了两口便说起了祖坟的事情。
他伸手一指说道:“老太太可以看一下,那个方向就是二公当年的入葬之地。
也是整个墓地最重要的地方,那里不是罪中间,却是建造的最好的一处。”
有了老者指引,史溁急忙顺着他指向的去看,却见那处不算太真切。
有许多树木等挡着,史溁看不太清楚。
那老者便说:“这里看得不清,往那旁边的山坡上看,便能看得真切了。”
老者说罢,拄着拐杖,就要带路,史溁急忙让贾赦将马匹让出来,给老者骑坐,其余几人亦是如此。
按照老者的说法,众人调头返回,爬上了旁边的山坡。
此时换了一个角度再去看,果然看见了修缮的极好的墓地,令史溁他们惊讶的是,在宁荣二公之墓附近的建筑都没有受到波及。
贾代善那一辈的人葬的距离那里较近,看着也没什么大事。
此时,贾珍上前躬身说道:“老太太,赦大老爷,咱们也是请了老人家来,这才知道祖先之墓没有事情。
之前蓉儿回去的时候,只当咱们家祖坟都埋在底下了,这才那般惊慌。
可是现在咱们查明了状况,只有后葬进来的被埋在了底下,却也大致都知晓了方位,只消填上那坑,着人去找便能找到了。”
事关贾敬的尸身,贾珍也是极为上心,连日来在这里守着亲自监督。
贾赦听闻具体方位已经知晓,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贾琏见了,急忙上前奉上带来的水,贾赦喝了几口,这才走到史溁面前问道。
“如今见了这里的情况,母亲有何打算?”
史溁记得宁荣二公所言,说不必铺张浪费,他们二人又在金陵逗留未走,想来也会偷偷来看。
于是她便作沉思状,想了一会儿才对贾赦说道。
“如今的情况你也见着了,二公之墓与那边的墓都无碍,就是你父亲的墓,也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损伤,我的意思是不用大动。”
史溁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在注意着贾赦的脸色,见他一副沉思的模样,她商量着说道。
“不过,到底是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不知这地方的风水是否会因为这场天灾改变,所以咱们家也得请人来看看,若是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咱们也好及时补救。”
史溁见贾赦脸色松动,便接着说道。
“来之前,你不是说那张道人已经来了金陵,你使人打听一下,他还在不在这里。
若是他人在,咱们便不如便请他过来一看,看看该如何修理,若是他说无碍,咱们就修缮,若是他说需要挪动,咱们再安排迁坟的事宜。”
贾赦听了觉得十分有理,当下答应道:“母亲说的极是,祖先之墓本就不好轻易变动,儿子也不愿意扰了祖宗们安息,便请了张道人来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史溁和贾赦决定之后,众人便离开了这里,那几位老者是过来专门见他们一面的,又被小厮们送回了住处去。
回到外面,史溁不多说,便命马车回去,贾赦将史溁他们送回去后,便叫了在外面等着的贾政等一众贾家子弟,说明了里面的情况,又说要请高人来看。
他将做出的决定合乎情理,贾政直接表示对此没有意见,贾蓉素来听贾赦的,京中来的人都以贾赦马首是瞻。
老宅这边的人也是拖到现在想请贾赦他们拿主意,便也都应下了此事,贾赦便命人去寻在金陵的张道士。
理由也找的好,他是贾代善的替身,贾代善的坟墓他得管。
史溁与邢氏回来,将见到的情形说出,宝玉等在外围看了便觉得心惊,不想里面的情况更危险,史溁因此提出,不许他们几个去那乱走。
嘱咐完他们几个男孩子,史溁便派人去打探那个叫钟芩的住处,恰巧史溁派出去的人一出去问,这周围的人都知道,没多久便回来回话。
史溁见他这么快就回来,觉得奇怪,便问他道。
“我才叫你去打听的消息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小厮躬身答道:“回老太太,是的,小人一出门,便往那买菜的摊贩处去打听了,不想老太太想打听的那人的事情,这里的人都知道。
他们便说了那个叫钟芩的人的事情,小人便作刚返乡不久,不知道此事,好奇地问了那人住处,几个人便告诉给了小人。”
史溁见他说的合乎逻辑,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小厮回答道:“在城北的一处宅院里,小人听人描述了那人的住所所在,已经记在心中。”
史溁听他说能找到这人所在,也确实想见那精怪挑中的人是个什么模样,便命鸳鸯给她换了平常的装扮,悄悄带着史何与那小厮出门去寻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