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亲的旨意下发,薛家便在薛宝钗的授意下忙碌起来,抢着去旨意还没传到的地方,大批购得了许多货物,调运进京。
对于妃嫔省亲这件事,当今和皇后极为配合,不仅当今留下口谕,不急于一时决定到底要不要接宫里的妃嫔回家,而是给足了他们期限,凡是要求省亲后宫妃嫔的娘家,可以在一月之内上报。
史溁就是在这样的时候,递了牌子进宫请见元春。
正值初秋时节,天气还很炎热,史溁在皇宫的石子路上走到元春所在的贤阳宫时,额头上渗出了许多汗水。
一进屋子,屋内放着的冰盆便将在外行走的热度给逐渐降了下来。
听闻史溁进宫元春早早便在堂内等待,史溁与她见完礼,仔细端详了元春一会儿,方才笑道。
“嗯,没怎么变样,还和家里一样。”
元春被史溁的话逗笑,“祖母,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已经不年轻了。”
史溁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年轻了,那祖母岂不是老得不成样子了,别胡说,我的元姐儿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元春愣了愣神,随即摇头笑了,她叫抱琴把九皇子抱了来,给史溁看。
小孩子长得快,史溁上次见到九皇子的时候,他还是被人裹在襁褓里面小小一团,一直睡着,而这次不同。
元春一抱过他,他就开口喊道。
“母妃~”
元春脸上满是柔和,一边答应着,一边让他的脸转过来,对着史溁。
九皇子已经上了皇家序齿,当今也给他起了名字,叫明晨。
小小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史溁,他想了想平时元春教给他的,张口喊道。
“老夫人好!”
闻言史溁忍不住笑了起来,元春有些尴尬,不过她立刻对着九皇子温柔地解释道。
“要喊曾外祖母。”
九皇子李明晨有些疑惑,不过他喊过曾祖母,对这样的词汇并不陌生,于是,在史溁期待的眼神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出了曾外祖母这个称呼。
史溁笑着答应,随后又拿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到九皇子手里。
九皇子拿了一会儿,就递给了元春,元春顺手接过,却感觉里面的东西不对,这个荷包看着鼓鼓的,其实一点都不重。
仔细捏一捏,好像是一些纸张,“祖母,我在宫里银子够用的,府里的日子应该刚回转过来,上次祖母给的那些我还有一些没有用完,我不能再拿府里的银子了。”
史溁虽然不让人往宫里探听消息了,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让人给元春送些银两。
“这宫里头生活不容易,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还有九皇子,哪里不需要用钱。
咱们家还钱的时候,没动家里的铺子,这两年的利积攒下来,家里用度什么的,也都没耽误几分。
你不用担心,顾好你自己要紧。”
元春听了心里稍安,她听王氏抱怨过当初还银子,贾政和王氏出了二十万,又听说府里将库房里头的东西都一一搬出来清点折变,很是担心荣国府没钱。
“祖母,我记得父亲他还有不到三月便要回京述职了,到时候能不能请大老爷给父亲活动一下,让父亲留在京里任职……”
元春让人将九皇子抱下去,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的事情对史溁说了出来,太上皇的旨意,她听了以后有了很大的触动。
不知不觉地就更加想家了,有了这样的机会,她本想回家看看,却想到府里的银子必然不够建庭院。
恰逢皇后还有其余的几个妃子,还没有定下来是否要回家,她也在反复地犹豫。
她养了孩子之后,宫里的花费几乎增加了一大半,虽然皇子都是有份例的,可是要想过的好,也不能少了额外花的钱,这些都要从她手里贴补。
得知了银钱的重要,元春在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就觉得府里造个庭院就是为了让她回家一趟,有些不划算。
这么一算账,她就觉得还不如用那些银子给府里的人铺铺路,她心里尤其担心贾政和王氏,便想到有自己在宫里撑腰,贾政必然不会太过欺负王氏的,因而,她便对史溁提出了要贾政留在京城的想法。
面对元春的提议,史溁有些哑然,她以为元春让人将九皇子带走,是为了和她说省亲的事。
史溁的惊讶被元春看在眼里,不过她微微一笑,继而解释道。
“祖母是不是觉得很惊讶,觉得我想说省亲的事情?”
史溁点头承认,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而她递牌子见元春也是为此而来。
“其实我也很想回家看看,我也想见父亲,母亲还有宝玉,兰儿他们。
不过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回去了。
一则九皇子还小,我走不得,二来,咱们家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建庭院。
我听说甄贵人他们家已经送了消息来,说要接她回去省亲,江南太远,她们家已经全家启程了。”
甄家远在江南,便是有这等消息,也不会那么快地传到史溁耳朵里,她不由得追问道。
“省亲需得有别院,甄家难道要将甄家在京中的宅子推了重建么?”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甄贵人说,甄家打算花大价钱,将她们家的宅子周围的一些院子都买下来,这样需要的地方就够了。”
元春说着说着,冷笑了两声,“他们家真是不知道收敛,只一个贵人便敢在诸人面前露头,皇后娘娘都没表示,她反倒第一个出声。”
元春心里记着她想要谋害九皇子的事情,在对她格外关注的同时,对这个甄贵人还有甄家的一些做法很是不认同。
“陛下前两日到我宫里看九皇子,还无意中说甄家向国库借银子的折子已经递上来了,总共好像借了十五万两。
我看当时陛下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实际上很不开心,就想到了之前咱们家好容易将欠国库的银子还了。
想要建别院银子肯定不够,必然也要和国库去借的。
要是因为这件事,再惹了陛下不快,咱们之前咬牙还上国库欠银的做法,不就白费了么。
我一想,为了自己回一趟家,得罪了陛下不划算,就没让人往家里递消息。”
史溁听了沉默良久,她没想到竟然从元春嘴里竟然听到了“划算”两个字,这和史溁印象中的元春完全不同。
史溁许久都没说话,元春也没着急,还是史溁最后叹道。
“我的元姐儿长大了……”
史溁惊叹于元春的改变,果然做了母亲的人,和没有出阁的小姑娘是不一样的,这种“不划算”,其实不是人们通俗认为的那种市侩。
而更多的是一种成长,在柴米油盐酱醋茶进入生活开始成为主要思考的对象时,那种年少时的意气风发,逐渐开始向沉稳转变。
史溁对于“划算”的理解,更偏向于,在比较过后,选择了一种让自己不吃亏的方案,而不只是单单去指那些损人利己,只维护自己利益的行为。
“元姐儿,有两件事我不得不与你说,你要在心里做好准备才是。”
史溁说的郑重,元春也是严肃以对,“你母亲她从平安州回来有一阵子了,是你父亲把她送回来的。”
元春在宫里多年,自然听出了史溁话里隐藏的含义,被人送回来可不是什么好字眼。
只这一句,她几乎便已经可以判断出,王氏必然是出事了,只是府里并没有在王氏被人送回来的时候直接就和她说明情况,那么表明王氏现在的处境还不是最糟糕的,她压住自己焦急的心情,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道。
“祖母,是我母亲和父亲两个人吵架了吗?
父亲他……上回就说要抬那个李氏做平妻,难不成父亲他真的这么做了?”
贾政与王氏因为一个李姨娘闹得不可开交,王氏才写了书信来求她撑腰,当时的情况就让她忧心不已。
所以史溁一提起王氏被贾政从平安州给送回来,她下意识地就认为是贾政抛弃了王氏,史溁见她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急忙安抚元春的情绪。
“没事,不是要抬李姨娘做平妻,你父亲还没糊涂到那个程度。
只是你父亲来信说,你母亲要害死姨娘生的孩子,她往饭食里面下毒被发现了,你父亲才将你母亲送了回来。”
听说不是抬李姨娘为平妻,元春的心才稳定了一些,只是史溁告诉给她的王氏下毒之事,她一听觉得不可能。
“祖母,我母亲她不可能下毒的,必然是什么人陷害了她。
若是我母亲将容不下庶出子女,那三妹妹和环儿,也活不到现在。”
元春不相信王氏会下毒去害人,但是她不敢保证贾政也不会相信,于是急忙问史溁贾政对于这件事是怎么说的。
“祖母,我父亲他将我母亲送回府,可说了什么?
父亲他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闻言史溁暗暗点头,元春除了对于感情有些控制不住之外,其余的还好,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抓住了自己那些话里面最模糊的一点。
贾政与王氏的夫妻之事,最直接的那部分,就是贾政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