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的窗外传来一个重物的落水声,但是却被船上响起的丝竹管弦的声音给掩盖掉了。
这艘船是前往江南的商船,来乘船的都是一些经常往来京城与江南的一些商队。
可巧,今个儿船上来了一个江南胡姓大商人,他一干随从人等众多,还带着一房在京城纳的外室。
呜呜泱泱一大堆人,他趁着京城正值战后市井间萧条之际,来京城里一番周转,赚了不少银钱回去,还接了好几家的大单,可谓是风生水起。
他上船之后,就待在自己的包厢里,让他在京城纳的还新鲜感十足的外室在船舱里给他弹琴唱曲。
他手下的家丁和仆则是都各自在船舱里头休息,很有几个觉得无聊掷起了骰子,互相猜测着他们老板这次这个女人能新鲜几天。
整个商船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这船上竟然少了一个人。
“大人!”
“人都处理干净了?”
“都干净了,她做下错事,意图化名潜逃,结果被贪财的混混盯上,抢了傍身的金银,一气之下自己投河死了。”
“很好!你做的不错,江南那边的人也都处理干净了吗?可不能留下尾巴啊!”
“都完了,那几个人半夜遇到了进村抢劫的山匪,身首异处,死的不能再死了。”
“嗯。”
话音落下,船舱中出来一个锦袍人,还有一个端着炭盆的人。
那端着炭盆的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冲着河面放下来一条小木船。
“大人,咱们船上也就只有这种小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委屈大人您了。”
那锦袍人依旧是一脸的淡漠道。
“无妨,能遮蔽身形即可。”
一叶孤舟,悄悄地离开了那喧嚣的大船,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得知张华这个杀千刀的被抓住,薛家的反应极快。
一边给自家母亲挑选配饰的薛宝钗还是自自家哥哥出事以后,第一次看见自家母亲的精神这么好。
好到简直都能和她外祖父一样,拿起刀上阵杀敌了。
薛家的人来的极快,快到薛家母女来的时候,史溁觉得贾赦和张太医应该才走到宫门口。
薛家人一进来,就看见了屋子里史溁那极为难看的脸色。
一边站着的贾琏和王熙凤两人的脸色也和史溁一样。
薛王氏刚到嘴边,想问问那张华到底在哪的话,也给咽了回去。
忽地,薛王氏的眼睛瞬间睁大,莫不是那张华出了事情,所以,屋子里的人才都是这个表情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薛王氏就忍不住了,她试探性地开口和史溁说话。
“老太太,莫不是那张华……死了?”
见薛王氏一脸着急的样子,史溁没有再卖关子,开口对着薛王氏道。
“薛家太太,有什么话还请你先坐下,然后我们慢慢说。”
薛宝钗也在后面拉了拉薛王氏的衣角,薛王氏知道自己是太着急,有些失态了,便赔笑着坐下。
“你们也坐。”
史溁对着贾琏和王熙凤说道,然后她伸手拉过王熙凤让王熙凤坐到了她身边。
“张华没死!”
史溁自然能明白薛王氏此时焦急的心情,所以她也没有拖延,直接将薛王氏刚才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恐惧打消。
“那就好,那就好。”
薛王氏知道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史溁是绝对不会在她面前说瞎话的。
所以,她在听到史溁说张华没死的时候,心中紧紧揪着的地方,放松了一些,就见薛宝钗上前给史溁问了安,还和王熙凤夫妻打了招呼。
直到稍稍放松下来,见到自己女儿的动作,薛王氏才想起来,她刚才见了史溁和贾琏、王熙凤他们好像还没打招呼。
她急忙起身,史溁不想让她折腾,也不欲与她客套,便开口说道。
“不必多礼了,咱们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
史溁对着薛王氏说道,然后看见了薛王氏身边的薛宝钗,轻声道。
“薛家太太,我们今日要审张华,宝钗就到我身后的屏风里去吧,别污了孩子的眼睛。”
薛宝钗一愣,然后从容地起身,在薛王氏耳边轻声叮嘱道。
“妈就看着老太太他们审就是了,千万别插话,我瞧着应该是宁国府出事了,不然老太太也不能亲自到这边来。”
说完,她不再看薛王氏的脸色,走到了史溁身后的屏风里坐着。
史溁的感官极其敏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薛宝钗就站在她隔着屏风的正后方,她那心脏砰砰地跳着,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去让人把张华带上来!”
史何闻言便从外面将张华给拖了进来,这张华原本被捆回来是关押在荣国府的柴房里头的。
但是,史溁走不开便只能命人将张华押到宁国府来,带着薛家一起审问。
“呜呜呜呜!”
把张华敲晕的那一下并不太重,加之史溁要问张华话,张华被提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给弄醒了。
只是为了不让张华乱说话,他的嘴依旧是被人给堵了起来。
那张华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人捆到了一处大宅院的门前,这院子极为富贵,那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台阶更是晃慌了张华的心。
他虽然落魄,但是小的时候,也过过好一段好日子,自然认得这汉白玉的材质,并非钱五爷那样的人能享用得起的。
果然在他被人像拖死猪一样拖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钱五爷那张像驴一样的老脸。
随之看见的则是一个老太太,一个满头珠光宝气的妇人,还有一对极为年轻的男女。
张华假作挣扎了几下,实际上是左顾右盼地观察环境,在看清楚这些人里面并没有什么看着厉害的人,更没有一个能主事的老爷在。
张华瞬间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开始在心里思考起对策来。
史溁坐在高座上,从张华一被人带进来,就默默地观察他。
自然张华的这些小动作也都被史溁看在眼里,史溁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
史溁没有选择自己开口,而是看向了下面站着的史何,史何接收到史溁的目光之后,走到在地上打滚的张华身边,将张华嘴里堵着的破布给拽了出来。
“啊~呸呸呸!”
嘴里的东西一被拿出来,张华就瞬间发出了让人恶心的声音。
张华对着地上猛吐口水,这让看着他动作的史溁感觉到恶心得不能再恶心了。
史溁皱着眉头看着被张华口水染湿的地毯,心想,完了,这么好的缂丝地毯不能要了。
史溁不开口,其余人也不敢说话,薛王氏虽然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儿子又多染上官司的罪魁祸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撕了他。
她也想问问这个张华,为什么要抓着他的儿子不放,还罗织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儿,来诬陷他们薛家。
可是,刚才一直都比她有能耐的女儿宝钗都跟她特意嘱咐过了,让他不要在审问张华的时候插嘴。
薛王氏记得女儿的话,几次都张开了嘴,最终也没发出声音来,她只是紧张地拉着身边侍女同贵的手,似乎这样能够帮助她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你们是什么人?我可告诉你们奥,小爷身后那可也是有贵人在的。”
“你们平白无故地绑了我,也不怕惹了我身后的贵人生气,好将你们都捉了下狱,到刑部的大狱里面吃发馊了的牢饭!”
张华刚才脑筋飞转,他一瞬间想了许多种说辞,什么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啊,我有银子可以抵债或者是买命啊……等等。
但是,在看到那高座上的那位老太太手中拿着的拐杖的时候,他就怂了。
那拐杖的样式,他小的时候见过,是比他们家皇粮庄头上头的上头的主子,手里曾经拿过这样一根拐杖。
当时他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还往那老夫人的跟前去过,淘过气。
等他回家跟家里人一说他做的事情,他那忙得好几日都见不到一面的爷爷。
专程从外省赶回来,就只是为了就他在那老夫人面前淘气的事情狠狠地责打了他一顿。
他爷爷下手极狠,根本就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只会对他和蔼地笑的爷爷。
从那以后,他淡忘了许多事,忘了他爷爷的样子,忘了他过的好日子,甚至连他父亲的模样都开始想不起来。
唯独,那根象征着贵人身份的拐杖,牢牢地印在他的心上,一生都无法忘怀。
出于内心本能对权力的恐惧,张华瞬间就怂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认错。
一旦认了错,对方就有理由来处置他,所以,他现在最好的保命方式,就是将背后之人给抬出来。
他背后之人同样是身份极为贵重之人,或许,对方能看在一样人的份上,饶过他这次也说不定。
史溁能够感受到张华说话时候的情绪,心中明白,这张华不过是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罢了,便轻笑道。
“哦,你这样的人还能认识什么贵人呢?”
“这看着也不像啊?别是什么挂羊头,卖狗肉、有名无实的废物,只在外面招摇撞骗吧!”
史溁满脸轻蔑的笑意,嘴里说的话更是不客气,直接就将张华踩到了尘埃里。
说话的时候,史溁转着手中拿着的碧玉手串,根本就没去看张华。
张华听了史溁的嘲讽,眼眶通红,他这些年受够了被人看不起,踩在脚下的日子,也受够了那些高门大户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他的样子。
他当即大声喊道:“我身后的贵人,可是朝中掌握水军的大人,是开国的功臣之后,你们休要看不起人,那位大人,是你们家万万比不上的人物。”
“呵呵!”
史溁听了张华的话又是轻笑两声,她转动着手中的珠串,依旧不去正眼看张华。
而且,每转过一颗珠子,她便报出一家人的名字。
“北静郡王水家!”
“南安郡王霍家!”
“西宁郡王墨家!”
“东平郡王申家!”
“建海侯黎家!”
“凌海侯谢家!”
……
史溁每报一个人家,她就会仔细地观察张华的反应,看说到谁家的时候,张华会表情不自然。
果然,有所收获,在史溁说到凌海侯谢家的时候,那张华双眼的瞳孔不自然地收缩了一下。
显然,张华与这个凌海侯谢家一定有所联系,就算不是凌海侯做的这些事,那也脱不了关联。
史溁每说一个人家,张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他惊恐地看着眼前那位面容和蔼的老太太,听她轻松地说出朝中富贵至极的人家。
这些人家在这位老太太的眼中似乎根本就不算什么一样,张华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那就是他这回可能真的要栽了。
他眼前这位老太太所属的人家,应该是和他身后那位大人身份相当,甚至还有可能隐隐盖上那位大人一头。
自己现在落入这样的人家手里,是祸非福。
他身后的那位大人,很有可能真的护不住他!
“大徒开国以来,能接触到大徒舰船的人也就是这些人家。
不知道你所仰仗的贵人,到底是哪家呢?”
史溁依旧轻松地笑着,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谁是谁。
王熙凤从史溁开始说人家的时候,就明白了史溁的用意,她笑着开口。
“什么王府、公府、候府的,现在算起来,不都是老祖宗您的晚辈!
上次北静太妃见了您,还得让出东院来,给您居住呢!”
听到王熙凤说的话,张华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他现在心中都是惊惧。
眼前这位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郡王府的太妃见了她都要自称晚辈?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竟然惹到了这样的一位存在?
不等张华想明白,薛王氏便接收到了王熙凤给她的一个眼色,她也反应过来,也对着史溁恭维起来。
“说的可不是么,就算是现在深得当今陛下信任的南安王爷不也得按照辈分,称呼您一声祖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