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宋云家的也是在梨香院里头干活的,原咱们就在李纨听谣言的时候提起过,她本事不及王氏后来提拔上来的黄许家的,跟别说和已经没了的周瑞家的一样能耐。
只是黄许一家都跟着王氏离开去了贾政所在的平安州,这梨香院里面再没有比她资历还老的人了,加之王氏当初走的急,便将梨香院里头的事情都托付给了她。
王熙凤之前与王氏之间走的近,自然也认得这个宋云家的,知道这宋云家的是个脸酸心苦的,她为人多斤斤计较,只是仗着自己得王氏的信任,得了管理花草的差事,人人都叫她宋嫂子。
她听说了今日要提前发放月钱,脸上便笑得像朵菊花一样,此时听见丰儿叫到了她的名字,急忙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汗水,挤开身边的人迎上前笑道。
“哎,我在这儿呢!”
王熙凤慢条斯理地拿着茶碗的盖子,刮着碗中的茶水,抬眼扫了她一眼,便对着丰儿点了点头。
丰儿随即笑道:“宋嫂子,这是您的月钱,您老拿好了。”
小丫鬟从一边的桌子上拿出一串铜钱出来,递给了宋云家的,宋云家的接过,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却听丰儿叫住了她。
“宋嫂子等等,还没完呢,您老急着下去做什么?”
宋嫂子闻言一愣,随即她便反应过来,自己只领了月钱还不够,莫不是那得了赏钱的人里头,还有她一个?
她笑着转身想问丰儿还有何事,便见丰儿从身后的桌子上拿出了另外两串钱过来,便知自己的猜测是准了,听着底下人发出的羡慕声音,宋云家的直接笑的见牙不见眼。
她伸出双手接过丰儿手上的钱,笑道:“敢问丰儿姑娘,这是何意?”
丰儿笑着搭上了她的胳膊,故意拉着她不让她走,笑道。
“宋嫂子这不是寒颤我呢吗?您老这是明知故问了,咱们奶奶知道您老这段时间辛苦,特意多赏了您两吊钱,慰劳您老的功绩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宋嫂子一听说自己得赏钱是因为自己管理梨香院的事宜,脸上便露出得意之色来,捎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多了几分底气。
“承蒙太太、奶奶抬爱,看的上我,让我来管着事情,我又怎敢不尽心尽力,请奶奶放心,我必定接着好好办差,不叫奶奶心烦。”
王熙凤抬头冲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宋云家的见了,心中更加安稳。
她怀揣着刚得的银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想着,一会儿她定要回家去,叫上几个相熟的老姊妹来,一起吃酒打牌。
好叫她们也知道知道自己如今不仅得了太太的赏识,更是得了王熙凤这个管家奶奶的青眼,也让她们羡慕羡慕自己。
因为要拖时间,王熙凤索性就将各个院子里的管事,以及一些大丫鬟都发了赏钱,从一百文、三百文到五百文不止。
因为没有说完事,人都是不能走的,所以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站着,得到了赏钱的人面上也都喜气洋洋,比之史溁那边的气氛,却是要热闹上百倍。
自贾琏去梨香院之后,史溁便在荣庆堂里面焦急地等着,她不能往梨香院派人,恐怕让人看出她和贾琏的意图,只能派小丫鬟远远地去查看东院的人都散了没有。
听见与贾琏约定的时间到了,东院王熙凤那边依旧没有结束,史溁稍稍松了一口气,就见外头来人传道。
“老太太,大老爷和琏二爷来了。”
史溁听说了贾赦也来了之后,就是一阵皱眉,及待见了贾赦和贾琏两人,史溁便让身边的小丫鬟都散了去,只留鸳鸯一人在外守门。
“母亲!”
贾赦将他拿在手里的包袱放到了史溁身边的桌子上,便急急开口。
“这便是王氏所藏之物,母亲请看。”
史溁便上手将扎的极严的包袱拆开,看见了里面的衣料。
“你去寻时,可看清楚了,只有这一件?”
贾琏上前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凤哥儿说,她只见着这一件,若是还有别的,也许,现在并不在府上,可能是二太太自己随身带走了。”
史溁点头,随即问贾赦道:“你不是去令人找张华么,怎么又见了琏儿?”
贾赦嫌弃地瞥了贾琏一眼,回道:“还不是这个小子做事不周全,外头连个放风的人都不放。
他当着我的面,从梨香院的院墙处翻出来,这叫我如何不得知此事。”
见史溁脸上有些迟疑,贾赦又急忙解释道:“我怕人盯着我,便去二弟经常出入的那个门去安排的人,那些人必定知道二弟不在家,不会十分盯着那里,我正好能有所作为。
不知母亲说的人可也派出去了?”
史溁微微颔首,对贾赦道:“已经安排了,明日一早,我带着人去清虚观,他们就从清虚观的后门出去,直接往张华所在的村子去。”
史溁见贾赦面上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贾琏又除了回话,其余的时间都低着头不说话,便知道贾琏一定被贾赦骂过了笑道。
“你也应该适当放手,让琏儿去办了。
他如今正是好年岁,你不能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
琏儿最近办了好多件事,我瞧着都极为妥当,你该对他有信心才是。”
贾赦面上还是一脸的担忧,他回答道:“母亲,现在的情形不好,儿子很是不放心让琏儿也卷进来。”
“赦儿,不管怎么说,琏儿将来是你的继承人,如今府里人少,政儿和王氏都不在府里,现在人少,正是好让琏儿立威的时候,若是在这个时候,收拢人心,将来他当家的时候,那就好办很多。
所以,我也是想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他二叔回来还有一年多,这一年多足够琏儿在底下人面前,树立起威信了。”
史溁的话让贾赦陷入了沉思,他一直都觉得贾琏还是一个孩子,对贾琏他不忍心苛责,他虽然也经常教训贾琏,但是并未有真正动真格的时候,多半都是没事找事,想多和贾琏说两句话罢了。
但是,史溁说的话,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一个家族的继承人,绝对是年纪轻轻就要挑起大梁来的,贾琏现在,也确实不合格。
史溁见贾赦已经开始思考了便静静地等着贾赦做出决定,毕竟,前院和后宅,所要打理的事务不一样。
这些年来,贾琏和王熙凤两口气,基本上忙活的都是后宅里面的事情,对于前院那些,贾琏并不十分涉猎,便是与人结交走动,也多半是相熟的人家。
贾赦沉思良久,然后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贾琏好一会儿,见贾琏看着他的眼神中也多有期待,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好吧,就依从母亲之言,我会将我会的一一都教给琏儿。”
“只是有一点,琏儿,你得知道,若是你开了头,便这辈子都不能从这里面脱身了,你可知晓?”
贾琏对外面的事情在心中也多有猜测,很多事情,不用史溁和贾赦明说,他便已经觉察出其中的不对,他也知道,这些事情早晚有一天得落到他头上。
他对着史溁和贾赦分别深深一礼,郑重地说道。
“老祖宗,父亲,我都想好了,这些是我怎么想躲也躲不掉的东西。
我心里感谢老祖宗和父亲这些年对我的爱护,让我能无忧无虑地活了这么些年。
但我现在已经成家立业,自然不能再躲在老祖宗和父亲身后享受荣华富贵,我也该像父亲一样为咱们家做事,为我媳妇和我的一双儿女撑起一片天了。
所以,还请老祖宗和父亲多让我接触府里的事情,我一定能学会的。”
见贾琏已经下定了决心,史溁和贾赦都是点了点头,贾赦欣慰地说道。
“琏儿,你能这样想很好,你得拿出个男人样来,好好保护好你媳妇和你的孩子们,别学为父,当时没能保护好你娘和你大哥。
你记得,一切事情都不要贪功冒进,一切都要以咱们家人的安全为先,什么都没有咱们家人的性命重要。
你现在也是有朝职的人了,将来你就在礼部好好干。
不过,这入朝进了六部,不比身上套个闲职那般轻巧,你要记得时时谨言慎行。
切记不能因为别人的一时吹捧,或者灌了几口黄汤,便信口开河起来,要知道自己的分量有多重,不要去做那些能力之外的事情。”
贾琏垂手而立,将贾赦的话一一记在心中,史溁见他父子二人之间关系十分亲近,心中开心,正巧贾赦来了这里,她便将邢嫂子说的那些州府中不妥之事细细地与贾赦说了。
贾赦听了果然皱眉,“太上皇和当今励精图治多年,竟然还有人敢在现在行如此狂妄之事,真是胆大包天!
母亲放心,儿子既然得知了这样的事情,便不会坐视不理,待会我就去将邢氏那个兄弟叫来,细细地将此事记录清楚,等儿子下次面见当今,必然要将此事告知给当今知道。”
贾赦转了转自己的扳指,又说道:“也不知道那个知州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这么好揣度上意。
当今和先成德郡王他们不同,最讨厌底下的人去猜测他的心思,更是讨厌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人,他所做之事,十之八九都踩在当今的忌讳上,这个人没救了。”
想到贾政如今也坐在知州的位置上,贾赦不禁觉得一阵胸闷,他清楚,只贾政一人,是断然不会做出收人钱财的事情的,只是,那贪财的王氏去了,保不齐可能会出事。
一想到王氏可能给贾政以及荣国府带来麻烦,贾赦便坐不住了,他起身向史溁告辞道。
“母亲,儿子还有要事去办,就不在母亲这里久留了,母亲明日去清虚观,就让琏儿跟着母亲一起出门。”
史溁点头道:“你自去忙你的去,有琏儿陪着我足够了。”
一回到自己的书房,贾赦便也不叫人给自己研墨,自己动手,不多时便写出一封书信来,叫人加急送往平安州贾政处。
他在信中言明了,在任上一定要清正廉洁,绝对不可以因私废公,罔顾大徒律法。
因为贾赦走的是加急的信件,不多时,贾政便受到了来自京城的信件。
贾政听说是京中来信,便急急地拆开,没想到,不是什么老太太对他的关心之语,而是他那个大哥对他的一顿训诫。
他当即冷笑,他那个好大哥才读了几本书,现在反倒充作先生教导他了。
贾政冷笑不已,谁不知道他在任上最是公正不阿,从来都不收别人送来的东西,是全平安州出了明的公正无私之人,在他看来,贾赦所担忧的东西,都是多余的。
自己才不会犯这等错误!
贾政看完信件之后,仍然觉得那信件十分碍眼,便随手丢进屋内的火盆里面焚了,不做理会。
不料,他那信件刚在火盆里面化作纸灰,就见王氏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
“老爷,我听说京中来信了,信上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宝玉在府里可好,我有很长时间都没见到宝玉了,也不知他在京城里面过得舒不舒心?”
贾政见她进来,就是下意识地一皱眉。
“信中并无大事,你回去吧,几个孩子这几日身子都不好,你记得再找大夫来看看。”
王氏却不依,她闻见了屋里似乎是烧了什么东西,疾步走到火盆旁边,就见到了几片残余的还未烧尽的纸灰。
只是,贾政对她一直都是极为冷淡的态度,她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很是避让贾政的脾气,故而,即便是知道了贾政没对她说实话,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发作。
她回去只秘密地叫了自己信任的人,打发心腹回京,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坐在自己的房里,一想到贾政看她就像是看一件死物的眼神,王氏心中就是一阵气恼,她拿着一只坠着鹅黄色丝绦的荷包,从里面拿出来一绺胎发来,静静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