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客房。
老鲤捧着手中浓茶,独坐在桌前犯愁。
他是真的很累。
白天在慎师傅的船上晃荡了许久,好不容易上岸,茶都没喝几口就被齐言吓得开始逃命,结果最终还是难逃一劫,和齐言被关在同一个屋里遭到疯狂骚扰。
身体上的折磨和疲惫老鲤还能支撑,可晚上在客栈那顿饭,老鲤眼睁睁看着梁洵和宁辞秋在自己眼前大秀恩爱,造成的心理创伤,让老鲤有种人生不值得的痛苦。
痛,太痛了!
老鲤仰头将杯中浓茶一饮而尽,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口中苦涩是来自茶水还是来自他心中悲怆。
“哎!不能睡。”
老鲤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没有忘记齐言的叮嘱。
他只能在这漫漫长夜,用兄弟的美好生活来刺激自己脆弱的神经,以此保持精神。
但随后他又陷入苦闷。
“不睡觉,强行忍一忍倒是能熬个几天,可是齐言口中的山,我要去哪里找呢?”
老鲤翻出自己怀中的匣子,也不敢轻易打开,只是盯着匣子上的花纹频频皱眉。
“我倒是听闻罗德岛在维多利亚行动时,有一个代号叫山的干员,但总不能齐言是让我跑罗德岛去搬救兵吧?”
说着说着,老鲤都被自己给逗笑了。
他再次晃了晃脑袋,将匣子放在桌面,伸手去够眼前的茶壶:
“尚蜀三山十七峰,我要是一座一座爬过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正确的那座山……
不过罢了,至少齐言的提醒比梁某人的要强……只是还缺少一些细节……比如说睡一觉?”
老鲤握住茶壶的手陡然顿住。
他分明没准备说出最后那段话,可他的嘴巴莫名失去控制,且甚至带着几分调笑打趣的语气。
就仿佛是另一个人,借助他的嘴在说那句话。
老鲤只感觉一阵寒意将自己笼罩。
他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意识到不对劲。
笼罩自己的寒意,并非来自精神上的压迫,而是周围温度真的在降低。
老鲤连忙扭头打量四周,随后整个人吓傻在原地。
原本温暖的屋子早已消失,他眼前只剩一片苍茫雪景。
眼前的木质桌椅,也变成了修筑在山间的石凳石桌,携带一路的匣子不见,仅剩那壶他为自己冲泡的浓茶静静摆放在石桌上,壶嘴淡淡白色雾气袅袅萦绕。
老鲤猛地深吸一口气。
冰凉的冷空气灌入他的肺中,冰得他胸口有些作痛。
“还是出事了啊。”
老鲤警惕地打量几眼四周,确认无误自己就是来到了山间。
他站起身,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栈道,台阶所用的石料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上面布满了风雪与时光侵蚀的痕迹。
“呵,罢了罢了,既然无法反抗,不如放弃抵抗,安心享受。”
老鲤自我调侃一句,耸耸肩,双手插进口袋,迈步沿着石阶一路向上。
放眼望去,入目唯有黑白二色,白色的雪,黑色的山。
那山原本不属于单纯的黑色,可是在白茫茫的积雪氤氲下,原本不算黑的泥土和枯枝,也尽数变成了深浅不一的黑。
“听闻在梦中,人是分不清颜色的,只有黑白二色,所以我就是在梦中。”
老鲤自言自语找补着,似乎这样就能帮他缓解内心的茫然和紧张。
可是他话音刚落,眼前便出现一个青灰色的石碑。
“……攥江峰。”
老鲤看着石碑上的字,不知为何,明明清楚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却莫名对这个名字有种熟悉感。
强行压下心底那种古怪的感觉,老鲤皱眉继续沿着栈道往山顶行走。
他此刻也犯起了狠劲,就是要去看一看前面究竟是什么命运在等着自己。
“齐言都放下话了,他可是要保我的,我就不信你一个碎片,能在齐言手里抢人!”
老鲤自言自语的威胁着空气,脚步越来越快。
直到脚下地势放缓,他终于隐隐约约看见山顶,也看见那座雪景中朦胧可见的亭子。
亭内有人,正对他招手。
老鲤咬牙继续上前,双脚在皑皑白雪中踩出一连串的‘咯咯’声,也成为了这山间唯一的声音。
等他好不容易走完最后一段路,抵达亭子中,却发现这里什么人也没有。
“搞毛线?”老鲤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喂,你还在吗?”
“我在。”
一名女子的回答在老鲤耳畔响起,却仍未见其人。
“这里是哪?”老鲤又问道。
“行山止境,换言之,就是山顶。”
“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反了,是你让我来的。”
“我?”
老鲤心中一阵茫然,而后他便听见了自己开口说话:
“是了,是我让你来的,我想找你叙旧。”
“手谈一局?”
“不了,没有悬念,算不得乐趣。”
“哎呀,这么看不起我?”
女子发出一阵轻笑,笑声在老鲤耳边回荡,却仍看不见她的身影。
老鲤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然成为一名旁观者。
有人借他的口说道:“我来此,是送你一件薄礼,此物黑白一对,你挑一只,另一只,我便自己留着了。”
女子发出一声鼻音,似乎在犹豫什么。
老鲤不等女子做出选择,再次开口道:
“你看出来了,这并不意外,我能骗得过其他人,却骗不过你。”
“既然知晓,为何还要这样做?”女子问道,“你就不怕满盘皆输?”
“我有种预感,待此局势成之际,会有变数出现,我注定不会赢……但,也不会输。”
“变数?”
“一只归乡的狼。”
“……”
老鲤正听到关键,耳边毫无征兆响起一阵惊雷,且雷声一声大过一声。
他身子一个哆嗦,被雷声震得从桌子上撑起身,愕然发现自己已经从梦中苏醒,仍旧身处梁府的客房内。
眼前茶壶早已冰凉,屋外雷声滚滚,天空亮如白昼。
老鲤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漫天雷霆,心情复杂道:
“好诡异的一番经历,多亏了这漫天雷霆将我唤醒,只是……看这架势怎么感觉还不如让我一人涉险,总好过整个尚蜀遭难吧。”
他叹息一声,扭头准备收好匣子,然后去找梁洵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可是这一转身,老鲤身形陡然僵住。
桌面上只有那壶冰凉的茶水,哪里还有匣子的踪影?
“搞毛线……”
老鲤有些牙疼,从怀中摸出另一个匣子:“这梁府是蜂窝煤吗?齐言能进来也就算了,怎么其他小贼也能随意进出?
幸亏我老鲤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晓得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条道理。”
他检查了一番真正的匣子,确定无误后,连忙将其重新收入怀中,转身准备去推门。
可不等他走到门前,诡异的困意陡然袭上心头。
“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