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渊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突然,他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他住在天色黑暗的南郡太久,突然再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明亮,一时间令他都有些无所适从。
“好亮,天上那个发光的圆球,就是‘太阳’吗?”星渊眯着眼睛,用爪子斜挡在头顶,努力不让阳光刺激到自己的眼睛。他看着太阳,第一次接触阳光的感觉是那么温暖,那么……幸福。
他看向远方,蓝天下有一棵大树,一棵大到他无法找到对应的形容词去形容那树参天的枝冠和粗壮的树干。他低头望去,脚下是连绵的克拉维斯花海。
“我这是在哪?我记得…我刚刚唱完歌……”
尚且不知道自己为何从表演会场来到了这里…但当看见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色,星渊内心久未拨动的弦被触动了。于是他跟随着脑海里寻求道路与答案的念头,经过那些鲜红的克拉维斯花,朝着那参天大树而去。
一阵接着一阵温柔的风拂过脸庞,吹得小狼脸上的毛也痒乎乎的。没过脚踝的克拉维斯在风的指挥下发出沙沙声响,星渊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于红色的音浪中,而渐渐融入了一支悠长而暖和的小曲里。
终于,他来到了离树非常近的地方了。巨大的树干20个他都抱不住,星渊抬起头,头顶那繁茂的绿色彻底遮盖了天空。他忽然就明白了“一叶障目”的意义——只不过,虽然现在头顶上是一整片翠绿的叶簇。
在这里的风景依旧旖旎美丽,星渊看向周围,轻轻地叹了口气。
突然,他听见上方,似乎传来了兽人的欢声笑语。
他惊讶得瞪大了双眼,连忙再次朝上方望去,这一次他却看见:那有些岁月却结实,且离地面大概有100米高的树枝上,正落坐着五只模样不同的兽人。
他们面朝着同一个方向——那里是初升了些时候的太阳。在巨树的荫蔽下,星渊看见他们有一头青绿色的龙,一只金色的小狗,一只高大的苍鹰,一只长尾的红蟒和一只被厚实衣服遮住身形的不具名兽人。
“嗨,你们好?”星渊朝他们喊道。
但他们完全没有搭理在树下苦苦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小狼,只是似乎一直在观赏着远方的日。
星渊有些泄气。但思考再三,他还是决定卯足力气再试一次:“喂!你,们——”
然而话音未落,突然,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推上了一辆疾驰的车,眼前亮丽的景色如同倒带般朝后方迅速远去。星渊在焦急中伸出爪子,可,他却什么也抓不住……
“请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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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珥,你到底在哪里?”
“快回答一下我……”
索珥按着有些发昏的脑袋,发觉自己仍在卫生间,他颤巍巍地扶着白色的隔门站起来,困惑地喃喃道:“我好像听见阿森的声音了……我这是,怎么了?”
他再次走到镜子的左前,看着对面那神态迷迷糊糊的小橙狼,索珥完全回忆不起刚刚自己的身上究竟经历过了什么。
尝试冷静下来后,索珥成功召唤出圣藤,用它们冰敷着太阳穴附近时,索珥忽然感觉爪子有点脏脏的。
算了,这大概是坐在地上的时候沾了灰吧,离开之前洗一下好了。索珥这样回忆着:洁爪液的瓶子在最右侧,离开的门在大理石台放着假花的最左侧:“嗯,迅速搞定,然后离开吧。”
索珥定睛一看,自己是从最左侧的隔间旁清醒过来的,可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摆着洁爪液;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他已经身处右侧的出口前。
胡乱打理一下后,他来到了会场。他注意到远方的天空似乎压抑着滚滚厚实的黑云,以至于天上的五月都无法看见。
更奇怪的是,一排又一排的座位上空空如也,观众们早已消失不见。
“阿森,你在哪?”索珥再一次呼唤小蓝狼,可是依旧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他突然感觉脊背爬上了森然的寒意——这一切的变化实在是太诡异了!只觉周围的环境变得过于寂静,没有观众,没有工作者,没有了所有的喝彩和欢呼,难道星渊的点评环节已经早早结束了?
索珥注意到,原本处于他座位下方的评委席也不见了……奇怪,自从去休息一下之后,怎么怪事一桩接着一桩?
索珥猛然抬头,却发现他正寻找的评委台却在正对面的观众席上。
“啊???”索珥再次慌忙扫视周围的环境,却一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到了陌生的观众席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逐渐浮现在脑海中:索珥他被困住了,一只兽人被困在了一个看似和会场一模一样的地方。
索珥从现在的位置出发,他准备经过舞台,跑到对面的看起来原本“属于他的座位”那一探究竟。可就在他才落步在那正中央早已空无一兽的清冷舞台上,倏地一束灯光从上往下照射来,索珥终于注意到,舞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匍匐着,掩面哭泣着的身影。
“你,你好?请问,额……”索珥被这只突然出现的家伙吓了一大跳。出于礼貌,害怕,亦或尴尬,他和对方保持着距离,尝试去引起他的注意力:“请问大家都离开了?”
索珥明显感觉到那家伙的哭泣停顿了下,虽然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索珥觉得他的哭声好生熟悉,总是让他回忆起湖边陪星渊练歌的那些日子,于是一个不安的想法如雨后的笋子般迅生,他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星渊,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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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森在哪里都找不到索珥一点影子,焦头烂额之时,他回头看见卡冯狄斯正与气喘吁吁地和霏淙一起跑向了他这里。
“哦,你们来了。我刚刚找到了星渊,现在我把他放在后面的卫生间里休息呢。”
“不是?!”卡冯听到伦森的话,显得困惑极了,“如果你把他放后面休息着,那舞台上的是谁?”
伦森呆住了片刻,他连忙朝着卡冯指明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不出任何声音的大怪物下,舞台上正走来一只步履缓缓的小兽人——通过辩识对方的毛色和衣服,他不是别兽,而看起来确确实实是伦森才将其带离了危险的伶音星渊!?
“不对!”一滴冷汗流淌过伦森的侧脸,“他什么时候又醒过来,并且已经走上了舞台的?明明我们这些朋友就在必经之路上啊?”
然而霏淙看了一眼在舞台上站定的身影,却只是浅浅地摇了下头:“我还以为我在搭乘电梯的时候同你们解释得很清楚了…此刻在那的,或许不是‘星渊’了……”
电子屏上的数字逐渐在靠近着“1”,卡冯有些惴惴不安地询问着霏淙:“霏淙,高塔想要拿到赛弥娅之声的力量,可这意味着什么?”
霏淙一直注意着墙壁广告栏里张贴着的南郡城市风景宣传画,伦森一直悄悄注视着小金犬望着实景图画感慨万千的模样,心里有些奇怪;但听见卡冯一直催促对方,却半天得不到回答的时候,他还是决定帮助一下卡冯,于是他利用自己短暂的咳嗽声,去提醒一下身旁看入迷的霏淙。
“啊,两位抱歉!”霏淙终于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在有限的时间里,我只能尽快给你们解释我所知道的信息,希望你们能够轻松理解我接下来的话……”
“我肯定不能知晓南郡主希望利用它的目的,那就从寄放于器物中的能量来说吧:你们认为,如何才能使用出一份完整的能力呢?”
“你刻意在问题中强调了‘完整’,我想想,是不是意味着放在盒子里的能量无法被兽人使用?”伦森托腮沉思着,而他的回答一下子抓住了霏淙想要提及的关键。
霏淙愣住了。随后,他惊喜地回答道:“伦森,你真是深藏不露啊!甚至我还没有引导,你便猜到了?”
“咳咳,精神能量之所以说是我们兽人生命的‘奇迹’。原因并不是只有少数兽人才能拥有能力,而是即使离开了作为载体的躯壳,精神能量依然能以相近的方式存在在其他的物体之中。”
“术器因此诞生。但区别于生命,离开了兽人的能量不能一直存在——或长或短,那取决于能量本身的强度。而存放着神明力量的赛弥娅之声,或许也是这样的情况。”
“它虽然足够特殊,但同样,要使用其中的能量,就意味着必须用生命才能‘唤醒’它。”
“所以在茫茫兽海中找寻适配唤醒赛弥娅之声的受验者,才是这个海选的真正目的是吧?”卡冯怒上眉梢,“我就说呗,老飞蜥这一年突然舍得掏大钱资助地方比赛,他能安什么好心?果然还是有与之相匹配的利益……”
“不,卡冯,我说过了,推测南郡主的目的并不是当务之急,”霏淙严肃地皱起眉头,“现在有一件更加严峻的事是——”
在霏淙简短但不简单的解释下,他们忽然知晓,在八音盒容器中的能量逃逸后,他们可能将在上方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敌人——珐伦斯。
“珐伦斯”是古南郡语中的“致命宁静”。它是古旧史卷几乎被遗忘的一角,据传是「声」长远的宿敌。
迎接婴儿的第一声稚嫩啼哭者,定是耄耋的最后一声叹息。这些是生命无法改变的声音,也是传说中珐伦斯渴望吞食声音的因由。它是吞噬声音的怪物,庞大阴影落下之处,唯有永恒的黑暗与静谧;声音的联系一旦断去,静谧之中,信任将瓦解,欢愉将消散,被它夺走所有声音的生命将会枯寂。
如此恶劣的“声怨”,它自然而然会惦记上神的声音。乐音之神赛弥娅曾出爪消灭的「音毒」,正是珐伦斯这样附着在乐谱上咬食的蠕虫。神力发动之后,珐伦斯消失得比任何记载中的其它“顽坏”都要干净,甚至千百年来竟一点没有留下痕迹——若要说珐伦斯作为怨魔的特殊之处便是如此吧。
“但,两百年前的南郡很快就明白了,珐伦斯并不是被彻底消灭了,”霏淙叹了口气,“当年发掘出乐音之神有关的神迹「赛弥娅之声」震惊四界,可在一个失误之下,远古的阴影珐伦斯却再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原来珐伦斯只是在神之音中蛰伏,如同藏在书页里的蛀虫,也难怪神的声音难以撼动它们……”
“最后南郡以牺牲一个边陲小镇……还有一位英雄作为代价,才阻止了事态的恶化。”
“说远了,一言概之,南郡主希望能利用赛弥娅之声的能量,就需要一个生命的载体来驱动它,可能这就是他们现在的计划,我们要做的就是看看在这之中能不能尝试阻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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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舞台中央。
“所以你们南郡为了给能量换个‘盒子’,不惜释放这种威胁性命的玩意伤害来到撒莱汀旅游的客兽?好一个‘待客之道’啊!”萨汀一边用枪抵住死咬着他不放的荆棘,一边挖苦面无表情,试图杀掉他的伊莉丝。
伊莉丝冷笑道:“哼,可风险才孕育着机遇,不是吗?南郡早在两百年前因轻视就付出了代价,现在的我们又为何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呢?”
“分明在大庭广众中找一个适格神力的兽人绝非易事,即使你们知道如何控制珐伦斯,也不代表……”萨汀用力一击,暂时打开了荆棘,他忽然恍然大悟道,“是靠超缔的家伙们啊!南郡的订单,原来如此啊哈哈哈……”
萨汀作为间谍,此刻彻底清楚了南郡如今实行的一套棋招,可他还没有得意多久,一根粗利的荆棘从他的背后突然发难,他在空中避闪不及,还是被击中拍落在伊莉丝的面前。
“你今天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伊莉丝拿着不知何时从萨汀身上搜来的通讯设备,在他面前搅了个粉碎,“那就实话告诉你吧。在完成适格者的能量吸收后,怨魔就会消失,”
“珐伦斯产生恶劣影响的速率极慢,我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所有的善后工作:捂上知情者的嘴巴;隐瞒外面群众会场经历的真相,”
“至于会场未能逃离的观众们,只要越快解决能量的转移,在短暂的影响下只会让不了解真相的他们之后莫名头疼一小阵子,也确实不会留下后遗症。因此,绝对没有兽人能从南郡主的身上发掘任何的把柄。”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在拼命挣扎,口吐鲜血的萨汀:“即使是你们西郡也不例外。在南郡,我们才拥有财富、舆论与政治唯一的话语权!”
“切……”萨汀捂住腹部的伤口,恶狠狠地盯着她,“那又如何?刚刚容器自己‘跑掉’了,我倒要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能耐控制住珐伦斯?!”
伊莉丝看向天空,那里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辅助器具正在发挥作用,为此她对于萨汀的质问只是默默笑着。然而萨汀却看见一个弱小的身影,竟沿着灯光朝他们这里缓缓走来,那姿势宛如行尸走肉,透露着一股不易言说的诡异。
辅助器具释放出明亮的光线,萨汀得以看见星渊那失魂般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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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珥尝试着凑近些,他忽然间发现,眼前蹲伏着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舞台上献唱的星渊!
“星渊?大家都离开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索珥感到难以置信,混乱的现状一时间都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索珥准备去拉他起身,可才走近一步。他听见星渊试图用哭声开口道:“是啊,大家都离开我了……”
“因为我是这样的没用,远离我是应该的吧……”
“所以,别再管我了……”
“星渊,你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索珥有些不明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难道因为被评委淘汰了,现在信心倍受打击吗?
索珥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全神贯注地关心星渊时,阴影之中有谁正盯视着他,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