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武,没任何回应。
他身子坠在两手铐上,血从手腕流出来一直流淌到染红了姑爷的白布,门外的血肉散落遍地,更是扎眼。
“武大总管!”陶月丫挣拧不过家丁的拦阻,撕心裂肺地喊他。不等邸盟赶来救她,她竟晕了,眼中的小武,好像真的死了,“武大总……”
邸盟不干,闹躁又起,穆家人左右开弓,威势震天,大不了一起死。
鲁语故觉得有趣,不要命的也不止王者,两侧乱作一团,就他忙里偷闲,慢吞吞拉扯鳞鞭,挨个数着喂了血肉的鳞片,这个鞭子,还真是宝贝。
却突然,他的笑戛然而止——
罗闻驾马进宅,他不稀奇,倒是跳下马来的妞儿,害他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的死相,一片糟乱中,他规服身子,不敢动了。
“小武哥!小武哥……”罗闻大喊。
心儿却是先望一眼门外,鲁语故,客气了,怎么没连他的骨头一并拆了。
鲁语故惊惧难掩,作礼高呼:“大小姐到——”
五爷不用他明示,也不想换什么信令。倒是心儿来了,他真心高兴。
“小武哥我找到大小姐了,大小姐回来了,你快看一眼,看一眼!”
小武竟还听得清,小姐!他一点点唤自己苏醒,他太急了,想看一眼小姐到底怎么样。
可算盼到了。整堂肃然静了。谁都有说不尽的委屈,要拉大小姐来看一看。
心儿故作优雅地进门,却被小武沉痛的喘息敲得神颜炸裂,不要醒,你听话,我没事。
心里对小武的在乎她一丝一毫不敢显露,好像奔离《真吾堂》的时候,五爷什么都猜对了。果然,刚上缓坡,她就瞧清,“夫君!夫君……”心儿疯了似的扑去,哭的竟与陶月丫无异。
五爷更是老态龙钟地扑爬而来,搂她在怀里痛哭。
擦肩而过的那瞬,小武醒了,哈哈小姐,还是那么美。
他真的想过再见不到她了,但也认定这一见不会太远。
你看小姐就在他眼中,毫发无损,太好看了。
就是姑爷,我没给你带回来。
而姑爷托付的话,他垂下眼眸,落了泪,不敢想起来。
罗闻美的一把蹭了泪,跑到小武前面瞅他,“哥!”又忍不住哭起来,低头道:“我拜一下姑爷!”
穆家人跟着拜礼。
偏厅多有人发声,这穆大小姐回来了,看来那些谣言都是凭空捏造,陷害人呢!
磕头声五爷不管,叨躁声五爷也不管,连神颜的炸裂他都了若指掌,就是你心里这一丝半寸的牵扯?五爷拍扶心儿起身,盯住她眉眼,有那么心疼吗。
心儿好恨,她知道小武醒了,而五爷要的是玩死他,所以还没结束。
果真鲁语故听了信令,又瞧瞧左右的躁动,更是不敢瞟一眼妞儿,我怎么办?
但违背主人的令也是死。
一鞭起落,迅雷不及掩耳,如晴天霹雳打的谁都傻了眼。
“真相大白了都,这还打什么?武乐书是冤枉的!”邸盟第一个怒吼。
却听见罗闻惨痛的撕喊,倒地不起。
他离得最近,赶来的最快,被鞭稍啃去半个肩头。
小武被打的生不如死,心儿都听到了剐骨的声音,当着小姐的面打他,小武心底害臊,却想哄她不哭。
崔西华扶起罗闻,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转眼就残了,吓得谁都尖叫连连。
邸盟开骂:“五蝶心,光哭有什么用?你到底哪去了,是不是武乐书绑的你,说呀。”
小武想抬起头,看小姐一眼,还想,想,他的脚第一次错动,刑架哐哐当当更响的刺痛。妞儿的大名吓得鲁语故半身不遂,鳞鞭抖栗的沙沙作响。
“他快被打死了,你看不到吗?你看他一眼。你快救他呀!”
罗闻挣拧开,爬来求:“大小姐您开开金口,不能再打了,小武哥的血快流干了啊!”
穆家人一并跪倒。
罗闻汗流满面,浑身抽搐。
心儿转眸只瞥到他,忍住一眼没看小武。
闻子怎样?小武还睁不开眼,血汗压垮他的睫毛,但他好像感觉到小姐那么无助。
“五蝶心你个毒妇!”就说你是五宅的细作,邸盟心口剧痛。
‘那个鳞鞭我定是挨不得’想到这一句,邸盟撒泼:“没人管了是吧?费家没人了呀?费大少爷!费润。费润今天在你凯旋堂能出这样的陷害,这要他武乐书真没了命,你离身败名裂还远吗?你费宅真就亡了。”
正解。
五爷今儿玩得尽兴。
守着《凯旋堂》,什么骂名都有费润背,他从头哭到尾,怎么看都撇的干净。
废一个穆宅?搭一个费宅?
算什么?
费润好似明白过味,比看到妞儿还害怕,扑通跪倒,竟也嚎啕。
鲁语故服了他,妞儿伤得不轻,起码你我能躲过今夜子时,是主人要他死的,你想拆台?
但五爷心疼小武着呢,只不过他知道,武乐书死不了,皮肉之苦罢了,除非……
心儿同样笃定,鳞毒在真吾堂上被她打光了,只要小武内里安稳,伤损不会太大,我再陪他四十天,够了。
够吗?五爷嗤鼻。
他强劲的占有欲,心儿听岸娇说过,但我不是她,就像小武也不是你。鳞鞭?七下了。难不倒他!
父女俩对视,谁都不肯示弱。
七下??
你想让他活吗?
窦浪也死了。
城中出动的王者,你都见到了?
还要一个个夜深人静地开膛破肚,报仇雪恨,为了穆凛然,为了窦浪?
这样好吗?
那为了武乐书呢?
不过你随意。
爹只在乎你。
懂不懂以我为天。
心儿不敢再逞强,泪珠穿成了线。此时此刻,该算我求你。
求人?爹熟练,经常干。
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
五爷划去心儿脸颊的泪,小武可算睁开眼,朦胧中小姐的泪流进他心里,流成一条活水泉源,滋润百骨,却伤了心。
小姐到底怎么了?这么艰难。不要哭,你听话,我没事。
这边装相,那边无语,鲁语故又举鞭子,邸盟服了,推翻家丁,还敢打?我来挡!
哪想五爷说:“心儿你是五家的千金,该是懂得,请了鳞鞭告慰英灵,总要有始有终!但你既然回来了,爹就依你,放武大总管下来,余剩的,你替穆家挨吧!”
“噗嗤——”小武急的一口鲜血浇了一地,“不可!不要。不……”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他的痛让穆家人胆颤,“小武!”“小武哥!”“大总管!”
小武心血翻腾,内里全乱了。
说时迟那时快,鲁语故手起鞭落,掏空了他。
小武被活活打死。
鲁语故你找死,五爷你是故意的,你特意害他!心儿目眦尽裂,又急着奔去瞧他,“小武!小武!”
邸盟听来,不觉瞟了眼五蝶心,只一个停顿,就,“武乐书!武乐书!”
大堂一下子乱了,穆家人蜂拥而上,噼里啪啦,叮叮哐哐。
费宅院外同样挤满了人,堵住大门口瞧热闹。
徐宁赶到,班勒跟上,徐宁求:“老爷!您等在这,我去去就回。老爷,别,阿宁求您了!”
班勒一见,松了楚九的胳膊,栽歪半边身子靠住老爷。
老爷一声叹息,徐宁奔去。
糟乱中,五爷背手独身立于地中央,瞟一眼窦浪,再瞧武乐书,为了他?宁可死。这回痛快了吧,我都说了,除非……哼哼,这种痛,我都没尝过,新鲜吧。
再就是你个心儿,爹也伤过,但没人理,这回你有事干了,记得爹教你的多往心里去一去。
心儿紧紧抠住小武的手腕,哐哐当当的金属声她最熟悉不过,但小武的脉象她好像听不懂了,“小武!小武!小武!”
徐宁奔上堂,却不曾想,这比上一次还,“让开。我来。”
他一脚踹开邸盟,屈身背起小武,“鳞鞭整整抽了武乐书八下子。我穆家这回清白了吧。都给我记下这笔账。我跟你们没完。”
穆家人浩浩荡荡出门,挤得邸盟一个趔趄,敢情就我不是你穆家的,他拍拍屁股,等在最后。
费润和鲁语故眼瞧着大堂空下来,竟比谁都心里没底,今日争端?猎物与猎手两败俱伤,还不知五爷会作何处置。
心儿也是,学了乖巧,逆着人流在门边向五爷行了大礼,你若到此为止,有这一拜,算我认怂。
奔出费宅,老爷终于盼到了,却也扎了眼,一声悲鸣,老爷掩面不看,黎叔撑住他,又扬手大喊:“穆家人,回宅。”
众人惊恐万状,不觉让出了路,穆家自成长队,穿行其中。
井泉踏马赶来,恭请老爷上马,老爷摆摆手,忍住泪:“不了。一起回吧。咱走着。”
井泉甩了缰绳给长工,自己急着去寻,却整整在他眼前,阿宁哥背着的,这是?
小武像被血灌了的肉肠瘫软着,一袭遮体的血衣,破烂不堪,酒气熏天。沿途的人没一个能认出来是他,但却信了穆家所传酒窖的话。
井泉目瞪口呆惊怔在那,这?就是,鳞鞭!
再之后是穆家人恭恭敬敬抬出来姑爷的尸身,可算能回家了!心儿走在夫君里侧,盯着他看,像第一次见他似的,也像最后一次见爹那一眼。
如此,穆家的冤屈平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