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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城外,三四十里处一条乡野小路上,匆匆走来一个汉子。

其实说是汉子,倒有些不太准确,仔细看,这汉子虽然长的粗壮结实,不过脸上稚气未脱,看样子不过是个年及弱冠的后生。

这后生背着一个人,行色匆匆,只顾闷头向前赶去。

“韩五,……寻个地方歇一歇,……再走……”

便在那后生急急赶路时,被他背着那人,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四下的荒凉,低声断断续续的说道。

那被称为韩五的后生,听了那人的话,也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此时虽是初春,天气还不甚炎热,不过自己这一路赶来,又背伏一个大汉,这二三十里路赶下来,也早已精疲力尽。

此时听了那人的话,也顿感腹中饥渴难耐。这时,刚巧看到路边一片不大的山林,韩五寻思片刻,当即加紧脚步,一头扎进了树林之中。

“呼……”

直到钻进树林,韩五将背后那人放到一颗大树下坐好,才取下随身的水壶,一通豪饮,随后又将水壶递给了那个脸色苍白,看样子受伤不轻的汉子。

那个汉子靠在树下,长出了几口气,看样子,刚刚他即便是被韩五背着,也并不好受。直到喘息一阵后,那汉子似乎才缓过劲儿来,接过韩五递来的水壶,灌了几口,将水壶放下,看着气喘吁吁,浑身湿透的韩五,苦笑一声,道。

“倒是我连累了你!”

“屁话!……”

韩五闻言,没好气的白了那人一眼。随后,一屁股也坐在了树下,闭目养神,半晌才幽幽开口道。

“你这厮到底做了甚?竟然要殿帅府亲自拿你?”

韩五是有些好奇,不明白自己的兄弟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竟然惊动了东京殿帅府,亲自下令拿人。

要知道,他们都是隶属西军,便是犯了军法,也轮不到殿帅府来伸手。

那人听了韩五的话,面色更加凄苦。其实刚刚被擒时,他也有些糊涂,不明白自己犯了甚事,不过事到如今,一路严刑拷打过来,他哪里还有甚的不清楚。

这时,那韩五没听到那人的回复,睁开眼望了过来。那人见了韩五的目光,咧嘴一笑,道。

“你知晓我是谁么?”

韩五没想到那人会如此说,不由的一愣,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兄弟,确定没有被人打傻,才没好气的回道。

“屁话!爷爷自然知道你是呼延云,当初要不是看你是呼延家的后人,爷爷能上杆子与你交好?如今倒好,爷爷不光没占到你呼延家的半点便宜,好不容易拼死拼活的捞了个副尉,为了你这厮,这下又全没了!……”

听着韩五絮絮叨叨的话,呼延云却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他知道,韩五说这些,不过只是气话而已。他与韩五是兄弟不假,还是那种能把自己身家性命,交到对方手上的兄弟。

不过关系却非是像韩五所说那样,因为自己是呼延家的人,韩五才故意结交自己的。真实原因是,自己两人义气相投,这种兄弟之情,也是在战场上生死相依,换命得来的。

“既然舍不得你那副尉高官,你何苦千里迢迢的赶来登州啊?”

呼延云听了韩五的唠叨,忍不住幽幽的开口怼道。

韩五听了呼延云的话,面露嗤笑,不屑的说道。

“呵!呼延云!爷爷辛苦赶来救你,还有错了?如若没有爷爷,你这厮被发配沙门岛,必死无疑!……对了,你这厮到底做了甚的大逆不道,怎的会被刺配沙门岛?”

韩五说着说着,想到自己自从在押送公人手上救下呼延云后,还没有时间问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怎么会被刺配沙门岛。

要知道,刺配沙门岛,已是刺配流放最重之刑罚了。那沙门岛上的犯人,有去无回,十不存一。如若呼延云真的到了沙门岛,只怕小命便先要没了一半。

呼延云听了韩五的询问,叹了口气,双目微闭,苦笑道。

“还能犯了甚罪?错便错在,我姓呼延了!呵呵,呼延,呼延,好一个名将之后!我呼延云不过一个呼延家旁支,自幼父母双亡时,怎的不见呼延家来助,在战场上垂死挣扎时,怎的不见呼延家来管。呵呵,如今那呼延灼背反了朝廷,朝廷不去寻他的罪过,却叫我这么一个无干旁系代受,简直荒谬!”

“哦!……”

韩五听了呼延云的话,来了兴致。这些日子他一直为呼延云的事情东奔西走,倒是没有听闻呼延灼反叛之事。

此时听闻,顿时兴致大涨,刚好他也要歇一歇脚,索性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干肉烧饼,递与呼延云后,自己也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

“那呼延灼说起来,不还是你的叔父辈么?他怎的背反了朝廷?”

呼延云见韩五的模样,便知这个兄弟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由的苦笑连连。

他知道这韩五虽然自幼习武,鸷勇绝人,上了战场更是悍不畏死,是条响当当的好汉。不过因为家境贫寒,韩五自幼便在市井中厮混,养成了一副泼皮性子,最爱热闹。呼延赞后人叛变了朝廷,如此大事,他岂能轻易错过。

知道推脱不掉,呼延云吃了口干肉烧饼,道。

“梁山泊,你听闻过吧?”

“……咳……咳……咳……”

韩五原本三两口吃掉了一个烧饼,此时正在喝水,准备好好听呼延云讲故事。却不想,呼延云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韩五一个不防,被呛的咳嗽不止。

好半晌,韩五才止住了咳嗽,看着呼延云,翻了翻白眼,低声喝道。

“屁话!梁山泊,我怎会没听过!”

确实,虽然韩五他们地处西北,不过如今随着梁山泊的几次大动作,名声大振,便是在西军的韩五也有所耳闻。尤其是梁山泊中还有西军中大名鼎鼎的鲁提辖,韩五自然听闻过了。

见韩五知道梁山泊,呼延云也不与他计较态度,点了点头,继续道。

“这事还要从梁山泊说起…………”

“娘嘞,这呼延灼落草了,罪责却落到了你呼延云的身上!娘的!这算……狗屁啊!……”

听了呼延云的讲述,韩五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睁大眼睛,看着凄惨的呼延云,真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与呼延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自是知道自己这位兄弟,虽然顶着一个‘呼延’的姓氏,不过确实没占到呼延家的什么便宜,便是如今的副尉之职,都是呼延云出生入死,屡次用自己的命挣来的,与呼延家无甚关系。

正因为韩五知晓这一切,所以才会感到无比荒谬。

呼延云也是苦笑连连,他也没想到,自己拼了命,刚在西军中有些起色,偏偏便赶上了这么一个倒霉事,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没有办法,谁叫老爷姓呼延呢?这便是命吧!……倒是你,如今救了我,倒是耽误了你的前途。”

呼延云歉意的看着韩五,满脸的不好意思。

本来就是,不管自己沾没沾到呼延家的光不论,自己毕竟算是呼延家的人,呼延灼背叛朝廷,朝廷捉捕自己也无可厚非。不过韩五为了救自己,今后不说在西军中的差事不保,恐怕便是朝廷也轻饶不得他。

“屁话!爷爷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吧!再说了,当初如若没有你,爷爷只怕早就死了。”

韩五听了呼延云的话,虎目圆睁,没好气的嘟囔道。

呼延云闻言一笑,摇了摇头。他们本就是兄弟,在一起出生入死,韩五说自己救过他的性命,其实韩五又何止一次,救过自己的性命。这些事呼延云,韩五心里都清楚,只是从不说出来罢了。

“你今后有何打算?”

说完呼延灼之事,呼延云也有些兴趣索然,草草吃过了干肉烧饼,靠在大树上,看着韩五幽幽的问道。

韩五一愣,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说实话,他救呼延云本就是不想看着兄弟去死,至于今后的打算,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上的烧饼,含糊不清道。

“没想过,走一步算一步吧,人活着总有办法……”

听了韩五的话,呼延云也叹了口气,摇摇头,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是啊,人活着总有办法。

“都怪你!……”

这时,韩五也将手中的烧饼两三口干掉,看着闭目养神的呼延云,愤愤的埋怨道。

“爷爷便说将那两个押解的公人做掉,偏偏你是好人。这下好了,你我没个喘息的时间。”

呼延云听了韩五的话,睁开眼睛,笑道。

“那两个也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况且,这两个公人一路上也不曾太过苛难于我,我怎好坏他性命。”

呼延云说的正气凛然,不过韩五却听得连连咧嘴。与呼延云不同,韩五自幼混迹市井,对这些衙役公人最是了解,知道这些人的德行,便是真的打杀了,也无甚错。

不过,如今自己被呼延云阻止,放了那两个公人性命,只怕自己与呼延云便没了安生。

“行了,这里距离登州城不远,还不算安全。你怎么样,能走么?”

当然这些都与各自的成长环境有关,韩五也没想过要呼延云认同自己的看法,见歇息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问道。

呼延云虽然不知道官府公人的秉性,不过身为军官,自然知道此时自己两人还没有脱离危险,闻言,点了点头,勉强扶着大树站了起来,道。

“好,咱们快走吧!”

见呼延云一副强撑的模样,韩五撇了撇嘴,也不说话,只是走到呼延云身前,半蹲了下去。

呼延云见状,自然知道韩五的用意。他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军人,自是知道现在时间的宝贵。所以也没再逞强,顺势便趴到了韩五的背上。

便在此时,树林外,一阵隐约的马蹄传来,这两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对这种声音太过熟悉了,一听,脸色便是一变。韩五连忙将已经背起来的呼延云,又放了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仅凭自己的两条腿,说什么也不可能跑得过战马,为今之计,只有拼命了。

果然,马蹄声越来越响,不消片刻,便见一彪百余骑马,飞也似的奔到了树林外面。

“吁……”

到了树林外面,这彪骑马当先一个大汉,交角铁幞头,大红罗抹额,百花点翠皂罗袍,乌油炝金甲,骑一匹乌骓马,手握一条竹节虎眼鞭,当真威风凛凛。

但见,这大汉勒住乌骓马,仔细打量起这片树林。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公人打扮的汉子,三两步抢到那大汉的马前。

“李甲,是这里么?”

不待那大汉说话,身后一个同样打扮的公人,便先开口问道。

那被称为李甲的公人,听了问话,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道。

“没错,我始终跟着那两人,亲眼看到那两个凶徒进了林中,一直未曾出来。”

那公人听了李甲的话大喜,对着那领头的大汉点了点头。

原来,这李甲和这个做公打扮的汉子,正是这次解押呼延云的公人。自从呼延云被韩五劫下后,这两人正如韩五所料那样,一个赶往登州城呈告,李甲则是远远的吊着韩五两人,盯紧两人的落脚之处。

话说那登州知府,得了押解公人禀告,知这两个都是京师来的公人,所押解囚犯又是殿帅府之要犯,不敢大意,急忙调遣一百军马,又着登州兵马提辖,‘病尉迟’孙立,亲自领队前来,缉捕要犯。

那当先的使鞭大汉,正是兵马提辖孙立。

孙立得了公人确认,心下有底,回身对身后的军马摆了摆手。这些官兵跟随孙立多年,自然了解提辖的意思,立刻便有军士四下散开,迅速守住了树林的各个出口。

孙立见一切顺利,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紧了紧衣甲,提马向前,带着二三十兵丁,各持军器,径直往林子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