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舒知道,一个人可以有很多面。但她没想到,魏春秋口中的谢廉贞,会是这个样子。
当初小巷初见,他们之间剑拔弩张,她还以为,他们关系很不好呢!
“可是,”半晌,她才想起来说什么,“就算这样,他也不能不治腿啊!”
“不用治,他的腿根本治不好。”
治不好?本界的医术或许治不好,但她特意寻六哥问了,在一些能力等级较高的世界,甚至断肢也可重生。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治不好,我……”
魏春秋叹着气,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腿根本没问题。”
陆明舒一下子愣了。没问题?那他为什么……
“那一年,燕师叔祖重伤而回,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他带回来的灵药,治好了谢师弟的腿。可是没用,他不但没站起来,还大病了一场。章师叔说,他的病在心里,心里的病不好,他的腿就永远治不好。”
魏春秋看着她:“现在你知道了吧?燕师叔祖的死,就是他心里的顽疾,绝对不能碰的禁忌。”
“难怪……”他说希望没人为他牺牲,是这个意思?
“其实,燕师叔祖还在的时候,他虽然身有缺陷,却乐观开朗,就算被人嘲笑,也能一笑置之。不能像我们一样习武,他也没有放弃自己,一直很勤奋地修炼。旁人都说,他的境界是王妃用灵药堆出来的,这话只能听一半。没有腿,修为进度当然没有我们快,为了弥补自己的缺点,他苦练手上功夫,这里头吃了多少苦头,实不足为外人道。”
“那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燕师叔祖去世,一切就变了。当时他年纪太小,又不良于行,以后能不能进入出神境都是个问题,诸位宗主、长老,并不想让他继任廉贞星君,有意在燕师叔祖的几个入门弟子中挑一个。可是,王妃坚持让他继任,再加上那几位师叔的能力又实在……他病好了,才知道自己成了廉贞星君。”
这就是“不必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以前,他病的是腿,后来,他病的是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假,心机越来越深,时常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好像这世界已经没有他值得在乎的东西一样,甚至连自己都不在乎。”魏春秋自嘲地笑了笑,“当时我还想拯救他,结果彻底翻脸了。你不知道他讽刺起人来,嘴巴有多毒,我这辈子都不想跟他吵架了。”
所以,他们见面的时候,气氛才会那么剑拔弩张?
“可你心里还是关心他的吧?”
魏春秋无声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我对自己太失望了吧?曾经那么亲近的一个师弟,把我当成大哥一样对待,可我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没有帮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滑进深渊,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陆明舒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语言都表达不出自己的心情。
半晌,她道:“就算是心病,也能治好的吧?”
“曾经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魏春秋轻轻说,“可是,十二年了,他的病非但没好,还一天比一天严重。我有时候都会害怕,他突然干出什么事来。如果谢师叔还在就好了……”
“谢师叔,你说的是……”
“谢师弟的父亲。”魏春秋淡淡道,“他是燕师叔祖的嫡传弟子,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现在叫谢廉贞的人,应该是他。”
“……”陆明舒抬头,“我能问个问题吗?”
魏春秋点点头:“尽管问。”
“这位谢前辈,到底是怎么故去的?还有他和王妃……谢廉贞变成今天这样,燕前辈意外去世,应该只是一个契机。或许之前他就已经深受刺激了……”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谢师叔死在阴山。”
“阴山?”陆明舒吃了一惊,过了阴山,就是蛮族的地盘,难道谢廉贞父亲之死,跟蛮族有关?那王妃请蛮族来中州……
总觉得事情更复杂了。
“我今天把底子都漏干净了。”魏春秋的笑带着几分无奈,踌躇了一下,继续道,“谢师弟并非险恶之辈,还望陆姑娘……手下留情。”
这句话换来陆明舒的苦笑。她手下留什么情?难道不是应该请谢廉贞放过她吗?
“陆姑娘,你很为难?”魏春秋看她神情,问了一句。
陆明舒无声叹了口气,从芥子囊中取出王妃赠的玄水珠串,在他面前晃了晃。
魏春秋懂了。
他当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认为谢廉贞配不上她,或者她配不上谢廉贞。但是,并肩战斗过,他很理解,她不愿意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
“这很难。”他说,“王妃对他有求必应,谢师弟不打消主意,谁也帮不了你。”
陆明舒有些恼火:“难道他们就不怕,我心中怀恨,做出什么事情吗?”
魏春秋笑了一声:“你能做什么?对谢师弟不利?那你能打赢我吗?”
陆明舒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赢不了我,就赢不了他。他是不良于行,但决不是别人口中的废物。”
陆明舒从来没把谢廉贞当成废物。当初在小巷,嘉妍县主激发那件防身之宝,俞况出剑阻挡,却无功而返,谢廉贞出手,击破拳印,而后魏春秋及时援手,将危机消弭于无形。这足以说明,他的实力即使不如魏春秋,至少超过了俞况。
“再说,王妃不会给你机会的。你在九瑶宫还有牵挂的人,对不对?”
陆明舒的脸庞骤然变色。
片刻,她呼吸慢慢平稳,低声问:“难道,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或许有一个办法。”
陆明舒抬起头,看着她。
魏春秋轻轻道:“有化物境前辈,愿意冒着得罪中州王的风险来帮你。”
“……”陆明舒动了动嘴角。
化物境?她到哪里找一个化物境前辈来帮她?看在上一辈的交情上,卓剑归愿意拉她一把,但这件事,牵涉到中州王,她没那个底气拖柳林一脉下水。
“你啊……自求多福吧。”魏春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摇头叹了口气,走了。
陆明舒默默站了一会儿,魂不守舍地回到房中。
这一夜,她几乎没睡,就那样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