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漫给穆风华的教育是‘忍’,但他却用生命来贯彻了‘不忍’。
他雇了杀手——杀掉自己。
一个对自己都如此之狠的男人,相当可怕。
顾漫后悔莫及,但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她把遗书藏了起来,想要造成一个他杀现场,陷害穆策,她奈何不了杨嘉许,但起码,她要拉穆策一起死。
这个男人是造成他们母子痛苦的根源,他就不配活着!
她明明没招谁没惹谁,穆策偏偏占有了她,而且一点也不珍惜,把她当垃圾一样丢在后院儿里面几十年。穆风华生下来后,明明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他却可以一年不和儿子交流一句话,却视其他的几个儿子为掌中宝,让同样是他儿子的穆风华眼巴巴的看着。
这样的人,不拉他一起死,可惜了。
沈问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大概是被吓的。
他不太能想象那个画面。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雇来的人将自己斩成好几段,当时的穆风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居然没有后悔。
这是多么强大的意志力?
许多人临死的前一刻就后悔了,而他竟然在一刀一刀之下,坚定的走向了死亡。
或许,杨嘉许没有继续留他在身边,是很正确的选择。正当此时,风千露包扎完伤口回来了。
她作为一个女人,过得是肉眼可见的粗糙,那么严重的伤口,她竟然就只用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就包扎完回来了,让人严重怀疑她是不是直接在门口外扯了条白布把手掌随便捆起来就算完事儿了。
沈问内心是相当触动的,他迎上去问,“你怎么这么快?大夫怎么说的?以后不影响拿刀吧?”
风千露草率的‘嗯’了一声,转而问何明亮,“怎么样?”
何明亮摁着顾漫,道,“头儿,都招了,这穆风华是自杀的,他雇了杀手,自己杀了自己。”
登时,风千露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等反应过来,第一句话就是,“真他娘的狠啊。”
何明亮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查到这儿,风千露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她道:“想办法查杀手的身份,看看能不能确定到底是谁,然后发通缉令。”
何明亮道:“明白。”
接下来的部分,就是任辅该负责的了,风千露忙完这件事儿,想了想,掉头就问任辅要了三天的假期。
沈问临别的时候忍不住嘱咐了风千露一句,“你这手,还是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别太不当回事儿了。”
风千露敷衍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啰嗦!
任辅纳闷儿的看着两人,“你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和谐了?”
这两人不是见面必吵,并且阵发性打架吗?
然后下一瞬间,‘十分和谐’的两人分别给他留下了冷冰冰的背影。
风千露回家吃那盘迟迟没有吃到嘴的饺子,沈问则是带着顾漫交出来的那封遗书,去了杨府。
据杨家的下人说,杨公子从满春阁回来之后就在房间里面补眠,补到现在还没醒。
但是按照沈问对他的了解,估计不是没醒,而是没睡。
见到人的时候,果然看见他眼睛底下两个黑黢黢的大眼圈儿,他打着哈欠,没心没肺的问他,“今儿个早不是才散场吗?还要约?”
沈问把那封沾了血的遗书放到他面前。
他拿起来正面反面看了一下,问:“这什么呀?上面还有番茄酱。”
“穆风华的遗书。”
“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想看。”
沈问看着他那两个黑眼圈,心里叹了口气。
不想看?
不想看就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他是真想找面镜子放在他面前,让他看看自己这幅蓬头垢面的颓废模样。
“他找了杀手,卸了自己两条腿,说是要送你的,希望你帮他扶他娘当大夫人,你要是想要那两条腿的话,去京兆府运转运转还是能到手的。”
杨嘉许一愣,咬牙切齿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愿意死,那就去死好了!”
他听到遗书两个字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到沈问说‘他找了杀手’,才明白过来,穆风华是自杀!
他把手里的遗书揉成一团,狠狠的摔在地上,还跺了两脚,“他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凭什么帮他照顾他娘?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
他不是没给过他机会拒绝,是穆风华自己说愿意、说心甘情愿的,凭什么最后像是他杨嘉许一厢情愿,强占良家男子一样?
连死都要跟他讲条件,他的心就不是肉做的?他的真心就活该被践踏?
想要他扶着顾漫?
不可能!想都别想!
杨嘉许果真说到做到,沈问跟他呆了一下午,他除了状态有些癫狂之外,当真没有让人去捞因‘妨碍公务’而获罪的顾漫,天黑之后,沈问才一个人回家了。
家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沈问摸回了自己的房间,累得合衣就躺下来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是被江柔殷切的目光盯醒的。
一睁眼,他家娘亲大人的脸就在床前,吓得他一激灵,第一反应就是——还好我不裸睡。
江柔的赤裸裸目光看得他心里有些毛毛的,他咽了口唾沫,“娘,您有什么事吗?怎么一大早的守在我床头?”
江柔眨了眨眼,道:“听说昨天风郡主为了救你断了一条手臂?”
沈问:“……您听谁说的?”
明明就只挨了一刀!
还断了一条手臂?怎么不说四条腿都断了呢?!
江柔说:“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问闷闷的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上,道:“不是,就是手上挨了一刀,没有断了一条手臂那么严重。”
江柔左手握拳,击打自己的右手手心儿,豁然道:“那就是真的了!”
沈问:“……”
江柔道:“我今早炖了猪蹄儿汤,你等会儿给郡主送过去,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猪蹄儿汤?”
江柔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不是说吃哪儿补哪儿吗?猪蹄儿汤正好,我今早很早就起来炖了,你快起来,趁着还热,赶紧送过去。”
沈问:“?”
为什么他受伤的时候就没有猪蹄儿汤的待遇?
这天早上,沈问都在无限的怨念中渡过——
江柔的厨艺是有目共睹的,而沈十三重荤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早上吃饭的时候,沈十三挑剔的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芹菜粥,问,“你不是炖了猪蹄儿汤吗?”
江柔摇头道:“那是给郡主炖的,她昨天为了救咱家小问,手受伤了。”
沈十三转头对一旁的郭尧道:“去厨房端来。”
郭尧不敢说不,只能顶着江柔怨念的眼神,挪去了厨房。
随着阅历的增长,江柔的厨艺也在增长,这锅猪蹄儿汤,在沈问眼中,是一锅有娘亲味道的汤,而在沈十三眼中,则是有妻子味道的汤,于是这父子俩都馋得眼睛都直了,而江柔深知沈十三的食量,所以在沈问递碗过来,要求盛一碗的时候,娘亲大人狠狠地、不留余地觉拒绝了他。
果然,沈十三抱着一罐子汤,大早上的差点儿啃没了半条猪蹄儿。
之所以是半条,是因为剩下的半条,被江柔连带着砂锅罐子紧紧的护在怀里,不给吃了。
连汤都不准喝。
这汤是炖给风千露的,本来就没有多少,沈十三一碗接一碗,再喝,风千露就只能吃个砂锅罐子。
所以沈问道最后连猪蹄儿汤是个啥味儿都不知道,就勉强闻了闻味儿。
苍天不公啊!
——他爹喝了四五碗,他连块儿姜都没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