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司马是真的怒了,再也不纵容这个儿子,让下人把他绑了起来,儿臂粗的藤条足足抽了五十几下才算完,然后把人送到宗祠里面去跪祖宗,从外面锁了门,扬言要他跪倒知道错了为止。
可当天晚上,还没到子时,杨司马就先坐不住了。
杨嘉许被抬进祠堂的时候就一副出气多进气少、马上就要过去了的模样,现在虽然不冷,但夜里风一吹,还是凉飕飕的。
那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要是再跪出什么毛病来……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杨司马觉也不睡了,干脆就披衣起来,去祠堂看一看,要是他肯认错的话,此事就算了。
祠堂里面冷冷清清的,长明灯永远都亮着,灯光给森寒的夜带了些温暖,看起来没那么凄凉。
杨司马开了锁,进去一看,却见祠堂里面空无一人,祖宗牌位下面的那个蒲团上,除了鬼,连根毛都没有。
这小子逃了!
祠堂的墙这么高,连个板凳都没有,他到底怎么翻出去的?
杨司马火冒三丈,正准备出去找人的时候,一转头,正看见一个人举着一根大棍子朝他头上砸来。
那人不是他的混账儿子又是谁?
因为太过震惊,一下子忘了反应,‘咚’的一声闷响,脑袋一疼,眼前就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
昏迷之前,他看见杨嘉许甩掉了棍子,不慌不忙的走了,甚至还冲他哼了一声,丝毫不担心他这个爹被一棒子打死了。
心瞬间就凉了半截。养条狗都知道冲他哼唧哼唧冲他摇尾巴,养这个儿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床上了,往窗户外面一看,天光已大亮,杨司马问,“嘉许呢?”
周氏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道:“不知道,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不知道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可别出点儿什么事。”
杨司马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死不了,去荣国公府找找吧,多半在那里。”
周氏一听荣国公府,眼神就变了变,但是很快就掩饰好,不动声色的说了声,“是,这就去。”
杨嘉许真的就在荣国公府,杨家带人找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成功用背上的五十多条鞭痕收服沈问。
享受完沈二公子的上药服务后,像大爷一样霸占了人家的床,并单方面的宣布他要住在沈府。
杨家的下人当然请不回去这一尊大佛,还是只有杨司马亲自出马。
“杨嘉许!我以前是太纵容你了,你今天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
有这么一个儿子,杨司马觉得自己迟早会气出心脏病来。
杨嘉许理都不理他,纠正他道:“我姓沈,麻烦你叫我沈嘉许。”
杨司马昨天晚上被敲出来的青包瞬间剧烈疼痛起来。
怎么办?要气死了!
沈十三和江柔都在家,听闻前院的闹剧,就出来收拾烂摊子。
这个时候,姓杨的爷俩一触即发,眼看又要打起来了,杨嘉许倔强的盯着杨司马:“你现在才想起来管我?晚了!”
杨司马气得嘴唇直发抖,顺手抄起个什么东西就要砸下去。
江柔连忙上前,“司马大人,息怒,别冲动,这烟炉子可是铁的,人要是挨一下还了得。”
杨司马抖着手把烟炉子放下,满脸的无可奈何,感觉人都瞬间老了十几岁。
沈十三在旁边越看越乐呵,看着杨司马就像看见了自己以前被沈问气得肝儿疼的样子。
终于有人比他更惨了,爽快!
江柔瞪了一眼恨不得变一把瓜子儿来磕的沈十三,无奈对杨司马道:“司马大人,孩子就是喜欢聚堆,嘉许要是喜欢,就让他在这里住上几天,我让小问帮你劝劝,万一他听进去了呢。”
杨嘉许听江柔帮他就更来劲的,“我愿意住哪儿就住哪儿,你管不着,我就是要住这儿,一辈子都不去你那个房子。”
“沈夫人,您看看,您看看这是个十几岁孩子说的话吗,真是不知道遭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孩子。”
杨嘉许冷冷的回嘴,“你造孽的不是生了我,是娶了周氏。”
杨司马怒道:“放肆,那是你娘。”
杨嘉许连脏话都飚出来了,“鬼的个娘,老子才没有这个娘。”
杨司马还想骂,被江柔给拦住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头上,沈战还是将军,沈度又顶了荣国公的爵,这一家人他惹不起,也不能得罪太狠,再争执也没有结果,就只能道:“那小儿就麻烦将军和夫人了,我改天再来接他,希望不会给二位添麻烦。”
江柔客气道:“司马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我送您出去吧。”
杨司马点点头,垂头丧气的走了。
两人一直无话,即将要把人送出门口了,江柔突然道:“司马大人,嘉许为什么对他娘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杨司马道:“不知道啊,这孩子跟他娘就像上辈子结了仇一样,我一帮他娘说句话,他就恨不得吃了我。”
他没说实话。
前面四个字,没说实话。
江柔想了想,还是将面子先放到了一遍,意味深长道:“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这么顽劣,司马大人为什么不相试着相信嘉许呢?”
杨司马一惊,猛然抬头,随即就意识到杨嘉许胡言乱语的话也对江柔说了,便道:“不可能的,当娘的哪有这么狠心,小孩子谎话连篇,听听就算了,哪里当得真呢?”
江柔知道怎么说这位大人也是听不进去的,就没再多言讨人嫌,直接把人送到门口,就折转了回去。
有些人他不是不知道真相,是真相近在眼前,伸手就能揭开那块遮羞布,他们却出于伦理、偏见、以及各种主观意愿,不想揭开那块布,执着的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
自欺欺人的人,多说无益。
江柔回去的时候,那两孩子已经走了,只有沈十三还在等她,她忍不住的抱怨道:“这个杨大人啊,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沈十三道:“自己的事情都还操心个没完呢,少去管别人的闲事,你不累我都替你累得慌。”
江柔戳戳他的胸膛,“那可是你红口白牙认下来的义子啊,总得负点儿责任吧。”
沈十三哼了声,没说话。
当天下午,听说杨嘉许在太学里跟同窗打架了。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把同窗给打了。
起因就是他上学的时候宣布过一次,从此以后他叫沈嘉许,谁喊杨嘉许就揍谁,他是上午说的,结果那个倒霉的小伙子下午就忘了,因此挨了一顿揍。
听说是某个御史的儿子,文人的笔杆子最厉害,言官的笔杆子更是厉害他妈给厉害开门——厉害到家了。
杨司马因此被御史台参了个满面桃花开,从教子无方扯出他无心教育,有心危害下一代,养坏了国家未来的根基,最后差点儿没给他治一个谋逆造反的罪名。
这父子俩的关系从此更加紧张。
沈十三对这些不感兴趣,反正杨嘉许住在沈家,他只管给一碗饭就行,要钱的时候呢顺手给两个,就算是尽到了义父的责任。
他最上心的还是江柔。
最近他发现江柔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晚上不睡觉,就坐着看他睡,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晚上,连眼睛都不闭一下,厉害得沈十三是直想给她鼓掌。
经常他半夜起夜,一睁眼就看见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好悬没给他吓得直接尿床上。
问过她好几次,江柔老是说睡不着,起来坐会儿就好,让他自己先睡。
他的个亲娘嘞,我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你,你睡得着吗?
反正他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