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蕴二进宫。
在皇极殿门口,他碰见了方院判。
为国鞠躬尽瘁很多年的一个老头儿了,不知道在皇极殿门口跪了多久,可皇帝根本不见他,看见江蕴的一瞬间,他竟然哭了。
“江大人,下官求您了,让陛下见我一面,好不好。”
他脸上满是丑陋的泪痕,根本不在乎给谁下跪,根本不在乎尊严。
他急得失去理智了,因为方小槐的行刑日就在三天后,所有人都求了,可大多数都避而不见,见他的,帮不上什么忙,连季丞相,也直叹气。
他这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江蕴扶了他一把,定定的看着他,“我会尽力的转圜的。”
方院判愣了,这是事发以来,第一个明言愿意帮他的人。
他连忙想要磕头,但江蕴可受不起他这么大的礼,劝道:“院判先回去吧,您老是跪在这儿,逼得陛下不生气也要生气了。”
方院判擦了擦泪,不敢不听他的话,扶着麻木的膝盖,慢腾腾的挪回去了。
皇帝避而不见方院判,江蕴却不能不见,李莲英通报过后,就宣了。
他揉着眉心道:“你们一个个,都来逼朕,这是朕不放过她吗,死的是奉国公遗嗣,还差点打死了国公夫人,朕怎么放过她,怎么放?”
江蕴道:“陛下,小方太医不是那种人,她是大夫,再恨谁,她不会对无辜的孩子下手。”
皇帝直拍桌子,“你说不是就不是了?人证物证俱在,多少人看见了?连她自己的贴身婢女都招了,那婢女是她方府的人,伺候她多少年,总不能陷害她吧?”
江蕴一愣。
她的贴身婢女指认她了?
皇帝道:“改斩刑为赐死,这是我给你最大的面子,退下吧。”
江蕴知道,毫无余地了。
他告了退,离开了皇宫。
当夜,天牢。
方小槐靠在墙角,身上只有一套单薄的囚服,坐在干草堆上,冻得睡不着。
隔壁一个女囚跟她闲磕牙。
“喂,你犯什么罪进来的。”
方小槐呲了呲牙,开了个玩笑,“杀人。”
那女囚惊讶道:“你个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看不出来是个蛇蝎美人啊。”
方小槐问她,“你什么罪进来的?”
那女囚嘿嘿一笑,“通奸。”
“哟,给谁戴绿帽子啦,还要坐牢?”
大秦通奸不用浸猪笼,一般也就是休妻,没有还要坐牢的道理,除非她绿的人贼厉害。
“水师提督卞志专。”
确实是很厉害,方小槐赞叹道:“你很有勇气啊,这辈子估计是出不去了。”
女囚无所谓道:“出不去就出不去了呗,这里挺好的。”
夜深了,越来越冷,两人也没力气说话了,方小槐靠在墙角闭目养神。
“你们,去那边巡逻巡逻,上面吩咐下来了,要看紧点儿。”响亮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大。
过了会儿,面前有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过去,方小槐没睁眼,过了会儿,听见有人在开牢门。
开的还是她的牢门。
她豁然睁眼,看见一个陌生的狱卒,那狱卒长得凶神恶煞,就像专门为审讯犯人生的一样。
他到方小槐面前蹲下,左右看了看,脸上凶恶的表情收了起来,把声音压得很低,“小方太医,我是楼……江大人派来的人,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江蕴?
“你问。”
狱卒点点头,道:“韩姨娘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当天是什么情况,具体的说。”
方小槐坐正了身子,道,“那天没什么特别的,我就跟平常一样给韩姨娘熬了安胎药,她喝了就出事了,最多不过小半刻钟,国公夫人就带了许多人冲进来,一口咬定我毒害韩姨娘,然后我就进来了。”
狱卒问,“事发前一天,你有没有跟韩姨娘发生过冲突?”
方小槐摇头,“没有,我知道国公夫人不待见她,不敢和她走得太近,但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也没有用托盘敲国公夫人的头?”
方小槐再摇头,“一品诰命,我还没疯。”
“你知不知道,你的贴身婢女指认你了,说你因为前一天跟韩姨娘发生了口角,当晚就换了方子,交代她去府外抓药。”
方小槐愣了一下,“你是说……水烟?”
“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那狱卒说,“你的丫鬟说,韩姨娘的胎没了,众人只会以为是国公夫人做的,然后嫁祸你,因为没人会这么傻,在自己亲手熬的药里面下毒。
她说,这是你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