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瘟疫来得突然,没有任何人想到,邻境的晋国驻军直接退出十里以上,生怕被波及。
连郑立人都出了关。
出关的大夫都是自愿,郑立人是第二天出关的,祝奕留在了外面。
并不是因为他要照顾沈府老小,主要是因为……
那外面的人都是哪位?他为什么要为不认识的人去涉险?
沙漠的里水资源不够,这么多士兵同时发病,需要许多水来熬药,还需要供养这三十万人的吃喝拉撒,药品根本补给不上。
沈十三让齐知州领人在封锁线外架了无数大锅,药都在外面熬,然后放在指定的地方,关外的士兵去取。
江柔坐立不安,就让她这样干等着,实在是磨人,于是封锁线外和知州他们一起熬药。
方小槐是个医者,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
一直忙活了好几天,江柔连沈十三的面都没能见到,第四日,熬药的工程暂时告一段落后,江柔回府亲自做了些饭菜,托士兵送个沈十三他们。
走的时候沈问抱着她大腿糯糯的喊着‘娘亲不走’,她狠了狠心,把孩子托付给张姚氏,还是去龙虎关了。
后来疫情日渐严重,江柔连宿都在了封锁线外临时搭建的熬药炉灶边。
幽州的夜里冷,她铺了厚厚的被子,但地上毕竟寒气重,还是冷。
条件有限,她跟方小槐一起搭了一个通铺,夜间半睡不睡,正在入睡又还没睡着的时候,她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她猛然睁眼,果然是沈十三。
他站在封锁线内,远远的看着她,江柔就这样活生生的被看醒了。
她激动的跳起来,猛然想起方小槐还睡在自己旁边,赶忙放轻了手脚。
封锁线外的临时炉灶旁都睡满了人,咋一看跟躺了一堆死人一样,其实全都是随时准备批量给关内士兵们供药的人。
江柔奔过去,在即将过封锁线的时候,沈十三冷声道:“站那儿!不长记性!”
江柔赶忙止步在十步外,远远的和他对望,喉咙哽了半天,才说,“你怎么样?”
沈十三说,“你别以为这里就安全了,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这里来干嘛?”
他语气不怎么好,江柔却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个遍,才换缓声道:“我很担心你。”
他几日不刮胡子,脸上就长起青色的胡茬,在夜里都看得十分清楚,衣衫有些乱,看样子没少东走西跑,不过精神看起来还算好。
她一句‘我很担心你’,沈十三觉得比做了一遍还爽,连日来沉重的心情都稍微松快了一点,绷着吼她的脸也绷不住了,“还好。”
说完他又说,“明天就给我回去,这里睡觉要凉快一些吗?”
江柔说:“我在这里……会安心一点,在家里睡不着。”
放在心上的人在死亡的边缘试探,谁有能安心的在家里躺舒适的大床呢。
沈十三不能碰她,奈何不了她,知道她犟起来也是没人管得住,只能作罢。
两人没呆一会儿,立刻就有士兵来喊他,说营地里面有紧急情况,沈十三话都没来得及多说一句就掉头走了。
江柔怕吵醒其他人,压低声音,想喊又不敢喊的样子提醒沈十三,“小心啊。”
等人都看不见影子了,她才准备回去睡下,一转头,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把她吓了一跳。
方小槐‘啧’了一声,说,“爱情的酸臭味。”
江柔愣了一下,好久才说,“方太医,你说话的语气,和我哥哥好像啊。”
方小槐立即呸了一口,“别血口喷人啊,谁和他像了!”
江柔笑着说,“我随口说的,你别在意。”
方小槐说:“你和你哥哥倒是一点儿也不像。”
“是不太像,哥哥比我优秀多了。”江柔说这话时,满脸都是自豪。
方小槐道:“我是说,你比你哥讨人喜欢多了,你哥哥一张口就让人想打死他。”
江柔知道她在开玩笑,一点都不恼,好脾气的为江蕴辩解,“你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他其实不是那么惹人讨厌的,以前我们在奉新郡的时候,很多长辈都喜欢他呢。”
方小槐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们的长辈被他蒙蔽了双眼。”
声音太小,江柔没听见,想了一会儿,话题急速转弯,“方太医,你和我哥哥是不是……”
“不是!”
江柔:“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方小槐说,“不管你说是什么,都不是!”
江柔在她身边坐下来,“方太医,我觉得哥哥可能喜欢你呢。”
方小槐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别,他喜欢我都这样,不喜欢我还不尸骨无存了?”
她记仇得很,江蕴在盛京的时候没少压榨她,她到现在都还记着他往她药箱里面藏蛇、以及其他一大堆膈应她的事。
她接着道:“沈夫人,你年纪轻轻的,怎么爱做些大妈才爱做的事情?怎么硬想把我和你哥凑在一起,你哥这么就这么难出手吗?”
确实,江蕴今年要二十二,早就过了成亲的年纪,还是光棍一条,很容易像当初沈十三那样,被人诟病。
沈十三好歹还会寻花问柳,但江蕴完全不踏足烟花之地,很容易让人误解是不是有点儿什么隐疾。
“说我坏话的时候,能不能顾及一下当事人的感受?”
江柔寻声望去,惊喜万分,“哥哥!你还好吧!”
方小槐则是说:“我都说你坏话了,干嘛还要顾及你的感受?”
江蕴的时间不多,没空跟她斗嘴,对江柔说,“沈战让我来把你弄回去,这里不安全。”
江柔吃定他不会走出封锁线,立刻后退出好远才说:“我不回去,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我每天都按照大夫的要求洗手换衣,不会有事的。”
江蕴多说了两句,见她态度十分僵硬,也不再劝,只能再三嘱咐她注意些。
今夜没有大的变动,江柔和方小槐一觉睡到天明,到了该起来的时候,沈府的方向匆匆来了人。
是郭尧。
他跑得上气不接气,还没站稳就对江柔说,“夫人!不好了!公子不好了!”
江柔心里一沉,“小度怎么了?”
郭尧一边喘气一边说,“不是大公子,是小公子!”
都没等他说完,江柔转头就往家的方向跑。
这几天府里的气氛很凝重,一进门,就感觉比平时更喘不过气,江柔一口气跑到沈问的房间,张姚氏在门口守着。
她才从龙虎关回来,没有换衣服也没有沐浴,更不敢进门,不敢靠近她,站在三步之外着急的问,“小问怎么了!”
张姚氏还没说话,里面的祝奕听见声音出来,见着她就说,“上次我跟你说过。”
江柔愣住了。
上次祝奕说,沈问瘦得很不正常。
江柔声涩道:“上次你说……”
“我把孩子抱走,就是怕你受不了这个。”
江柔艰难道:“什么叫做……受不了这个?小问是不是被传染了?可是府里不是没有问题吗?”
祝奕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说,“这次病势来得汹涌,我尽力试一试,捱过一天是一天吧。”
江柔的脸迅速惨白,差点想跳上去拉住他,又强行控制下来,“什么叫……捱过一天是一天?”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但是江柔不是很想明白。
“祝先生,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严重了,祝先生,你……”
祝奕打断他,“你先去泡个药浴,回来看看孩子吧。”
江柔这才想起来,着急忙慌的去洗澡换衣服,她洗得很仔细,生怕给沈问病上加病。
床很大,沈问只有丁点儿大的个人儿,薄被一盖,完全像要和床融为一体了一样。
江柔这几天担心沈十三他们,一直都在龙虎关晃悠,几乎没怎么管过沈问。
孩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像瞬间被抽走了活力,静静的躺在床上,可能是在发烧,小脸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江柔想伸手抱一抱,又怕吵醒了他。
祝奕说:“可能是受了凉,娘胎就积压在身体里的隐疾爆发出来,正在发烧,脉搏很不正常,喘气呼吸音很大,可能肺上也有点儿问题。”
他预估得不错,大概就是在这段时间。
突然,薄被下的小人儿开始剧烈的动起来,眼睛还是闭着的,可是手脚却剧烈的抽搐起来。
祝奕上去按住他,对江柔说,“过来按住他的手脚。”
江柔的思想完全被抽干了,机械的按照他说的话做。
祝奕对着门外喊了一声,采香立刻就端了药进来,他几乎是掐着沈问的下巴给灌进去的,灌进去一部分,另一部分流得满床都是。
接着立刻从一旁的药箱里面取出一包银针,找准几个大穴扎下去。
那么长的针,就这样扎进肉里,江柔心疼得手都在发抖,恨不得自己去挨,又不能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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