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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儿方才无礼了,还请俞夫人恕罪。您既然已经打听清楚里头这些事儿了,那我也就实话实说,我们这个庄子占地广地段也不错,离城里近的很。而且庄子里还有这么个湖,浇前面这些地,浇后头的果园都很方便。这湖水是活水,跟护城河是连在一块儿的。这三四十年了它都没干过,紧着庄子里的庄稼也尽够用了……”

老头儿絮絮叨叨的夸着这庄子的种种优点,以期让买主觉得物超所值。陈欣只是笑着听他说,也并不答话。最后程老九自己住了嘴,看看对方的神色,咬咬牙报出价格。

“老丈你莫不是在戏弄于人?我是真心实意的想买来着,也请你报一个实诚的价格出来。莫要说这种玩笑话。”

“不是玩笑话,这庄子我们主家报出来的价钱,就是十万两。”

陈欣看看他的表情,再扭头看看四周的环境,往远处眺望了一下,确实地方不小,但是一马平川啥啥都没有。是谁给他程家的勇气,敢开出十万两的天价?

“可是这庄子里有温泉?”

找人打听的时候,没听说这是个温泉庄子呀,难道是她当时听岔了?

程老九羞囧的低下脑袋。

“没有。”

“那是这庄子后面的山里头,查出来有矿?”

“也没有。”

“那是你看我,长得像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气恼的甩了下袖子,转身就走。

啥人呢这是?自己真心实意的上门来相看,就肯定是存了想买的意思,可也不能这么看人下菜碟吧?这庄子也就是比昭华卖掉的那个温泉庄子,大上两倍的样子,正常市价来说六万两顶天了。像他们家这种急用钱的情况,碰上那种心黑的买家再给压压价钱,一大意五万两银子都能拿的下来。

陈欣确实是没想过要压他家价钱,毕竟寿宁伯府程家,不是一般的勋贵家族。并不是说他家地位比旁人尊贵,或者说是家族里有特别厉害的官员,都不是。

程家的特殊之处在于,三代忠烈,满门孤寡。

20多年前先帝驾崩的突然,并未留下传位遗诏。当今皇帝硬是靠着东宫太子的正统身份,被朝中老臣力保,才在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兄弟夺位的腥风血雨之中,一路杀上了金銮殿的宝座。

当年拥从龙之功的文臣武将有不少,但是为皇帝流尽了自家血脉的勋贵,却只有两家,英国公府和寿宁伯府。

因为这两家当时的当家人,英国公和寿宁伯,他们是与同丰帝一起长大的伴读。作为天然的太子党,若是太子夺不得大位,旁人家尚有退路,他们没有,所以只能拼命。

然后这两家的子弟,几乎被政敌给斩杀殆尽。程家比柳家要稍微的好上一些,因为程家残存下来了一个小儿子。虽然伤势严重苟延残喘,但到底还是死撑着活到了成年生子,给家族留下了一脉香火。

便是如今的寿宁伯程唯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只能靠着变卖祖产度日的纨绔子。

作为被一帮寡妇拉扯出来的男儿,他被祖母和母亲及伯母和姐姐们给宠坏了。虽然说不敢鱼肉百姓草菅人命,但也确确实实的花天酒地斗鸡遛狗。

程唯安今年才十八岁,还未成婚,但是老程家的家业,却已经被他败的差不多了。这回他们家卖这祖传下来的庄子,是什么原因,全京城基本上都清楚。

因为寿宁伯闯了大祸。他与那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的时候,险些祸害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儿子。那方小公子是个有举人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堪受辱当场撞了柱子,这才唬住了那些肆意妄为的勋贵子弟。

这事儿后来闹上了金銮殿,文臣武将分成两边,互相对峙。

方大人的爱子险些受辱,此番又伤势严重生死不知,老大人跪在朝堂痛哭失声,请求君王严惩凶徒。

这是文臣和勋贵们之间的立场问题,若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那么日后读书人的清贵名声还怎么维持?岂不是跟烟花女子似的,谁想摸一把就上来摸一把?

这特么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也不能忍!于是,基本上整个文官体系都站在了方家的身后。

而对于武将们来说,这不就是荤段子开的过头了些吗?也就是这些文官家的儿子大惊小怪,说不活就不活了。这要搁老子们手里头算个啥?不行叫那几个混小子,脱光了在人前扭一圈,让你们再羞辱回来呗!多大点事儿?

两边人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文官们讲的是礼仪廉耻,武官们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要脸。

如果方小公子没什么大妨碍的话,那么以皇帝对寿宁伯府的愧疚之心,指不定这件事情最后也真就扯着皮的混过去了。

可是偏偏在鬼门关前绕了好几遍的方家小公子,醒来之后竟然认不得人了。确切的说,是变成了痴儿。那这事儿就不好收场了。

自家一个好好的青年才俊,家族倾力培养出来的得力后进,就这么折在了那群混账勋贵子弟手中,搁谁他也咽不下去这口气啊。

方大人差点血溅御前,皇帝若是不给他儿子做主,他就磕死在金銮殿上!于是最后的结果出来了。

包括寿宁伯在内的五家勋贵子弟,每人五十大板,一点不带放水的那种。能不能挺过去活下来,听天由命。而且每家赔偿方家小公子二十万两银子。

还都别哭穷,毕竟人家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举子,被他们这么一番祸害的,也没有啥以后了。这辈子不得你们负责?所以赔的出来你要赔,赔不出来你也要赔。没钱就去借,去变卖家产,总之必须得赔偿。

当时听俞墨回来说的时候,陈欣就一个想法,老话说的一点都不假,惯子如杀子!但凡是程家人管的严一些,以皇帝对他们家的情分,程唯安他就是一头猪,也能牢牢的坐稳寿宁伯的位子。

可惜程家的老祖母不是佘老太君,所以也没能教养出个杨宗保来。

陈欣她不是那种爱落井下石的人,本来听说程家的庄子要出售,想着买哪里不是买呢?合适的话也不乱压人家的价钱。谁知道自己是没有那个想法,架不住他程家人的脑子不清楚啊!

呵,真敢开口漫天要价,可本夫人我还不惜的跟你坐地还钱呢。京城这么大,庄子多着呢,我非得跟着你一条绳子上拴死?拜拜了您嘞!

陈欣带着丫鬟侍从,也不管身后那小老头又说了些啥,脚步匆匆的出了庄子,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没有你程屠户,我还要吃带毛的猪了不成?抽出消息册子翻了翻,西直门黄家的庄子也要卖,好的。

合上册子,扭脸吩咐外头驾车的人。

下一家,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