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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政道:“蜀军重兵把守之地,尽其浅者;简守之地,皆其深者也!”

“政已尽探上游水势,特向公子请令,率军由水浅之处夜渡涪水,攻敌之不守。”

俱酒闻言大喜,但他还是谨慎地道:

“政兄一部过河,必陷重围,待召集诸将,共议大计,一鼓作气,全军渡河,一战而下涪城。”

聂政道:“政闻公子有议和之意?”

俱酒哈哈大笑:“我军兵锋正盛,后方分田分地,形势一片大好,怎能轻易退兵?此不过缓兵之计,迷惑葭萌耳!”

聂政方才舒了一口气,以他对公子的了解,绝对不可能见好就收、小富则安、小进则满。

这位可是把“天下、天下”挂在嘴边不离须臾的主,当一国诸侯都不能满足他的大胃口。

此时,章蟜、儿良也快马赶来,君臣立即在大帐之内,密议下一步军事行动计划。

涪水浅处,可以支持大军蹚水过河,这就减少了对舟船的依赖。精准定位水浅之处,就是攻打涪城的关键命门。

经过紧急商议,俱酒决定:一边议和麻痹对手;一边悄悄准备渡河的策略。

同时命令蟜军、良军和潇军尽快探清不同地段的水文情况,随时准备强攻涪水。

俱酒再次接见王子葭萌的使者,首先提出一句灵魂发问:“贵使此来,是葭萌王子所使,还是受蜀王之命?”

使者瞟了一眼这个戴着金灿灿“纵目王”面具的神秘人物,顿时吓得汗出如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葭萌王子所使。”

俱酒笑了:“议和事大,蜀王缘何不遣使前来?”

“不敢相瞒,郫都有丧。”

“何人之丧?竟使蜀王不视政事?”

“蜀王国丧!”

俱酒黄金面具之下不由动容,我靠,原来是蜀王挂了呀!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大好时机,大好时机呀!

但戏还是要好好地演,于是俱酒却语带哀伤,低声说道:“吾闻‘礼不伐丧’,贵国有丧,自当退兵言和,此周礼也。”

在春秋时期,诸侯之间确实有“闻丧不伐”、“礼不伐丧”的礼法,比如《左传》中就记载楚国攻打陈国,赶巧陈成公死了,楚国就主动撤军。

但随着礼崩乐坏,趁人国丧、起兵攻伐,反而成了用兵诡道之一,成为出兵的重要时机。

俱酒之所以这样说,还是为了进一步稳住蜀使,更加深度地麻木涪城守军的神经,为自己出其不意进兵做好充足的铺垫。

蜀使闻听周礼中还有这样的规定,心中大喜,连连道谢,甚至以为这次的议和就要胜利达成了。

俱酒继续追问:“蜀王所患何疾,因何英年早丧?”

蜀使已经完全被俱酒“纵目王”的形象给镇住了,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蜀王遇刺的真实情况。

俱酒着实吃了一惊,心中隐隐约约有种预感,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刺客为谁,可曾擒获?”

蜀使道:“传言刺客乃‘壹火会’凶徒,相国已经举国围剿。”

壹火会?俱酒心中一片懵懂,但也不好细问。

想到当前的目的就是麻痹敌人,于是俱酒话锋一转:“蜀王既薨,可是葭萌王子继承大统?”

蜀使:“非也,新王乃老蜀王嫡子。”

“哦?竟然不是葭萌王子?缘何王子遣使而来?”

蜀使一脸的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自己的主子野心勃勃吧。

俱酒道:“贵使,周礼有云,闻丧不伐。某欲退兵,但仍需与贵国详细制定议和细则。“

“贵国既有新王,葭萌王子遣使,名不正、言不顺。贵使请回,请新王派使前来,详议退军议和之事。”

言毕,也不理睬葭萌王子的使者,径自起身去了。

其实从葭萌王子派遣使臣前来,俱酒就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

一般而言,一国外交,是朝廷中枢的职权所在,不可能由地方大员轻易派遣。

尤其像葭萌这种有着王室血统、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员,派遣使臣议和,更是普天下君主的大忌。

但葭萌王子就这么干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野心!

通过“纵目王”黄金面具的心理威压,俱酒完全了解了蜀国近日的宫廷巨变。

老王遇刺,新王初立,完全符合“主少国疑”的环境特征。

作为一国嫡子出身的俱酒,见识了这么多的诸侯公子之后,对各位公子、王子们此刻的心情了如指掌。

主少国疑之时,正是抢班夺权的不二良机啊!

俱酒抛出了“闻丧不伐”的诱惑,但却不与葭萌王子的使臣议和,一方面意在拖延时间;另一方面也暗戳戳地内涵葭萌:你没资格!

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刺激和撺掇葭萌王子的篡位自立之心,为蜀国的乱象再添一把柴火。

蜀使灰溜溜地渡河回去复命,殊不知竟带回了一颗阴谋的种子。

蜀使走后,俱酒急召跌鼻、冶徒娱、耕柱子三位前来。

见面之后,三位墨者先是向俱酒汇报了在大后方宣扬墨学、解放奴隶、土地革命的推进情况,总体形势是一片大好。

三人兴奋地表示,墨子他老人家一生的宏愿,终于开始生根发芽、茁壮生成了,人人兼爱、天下尚同的愿景,一日近似一日。

俱酒拱手表示感谢:“弟替天下苍生,谢过三位师兄。”

三人齐齐拱手还礼:“少子之礼,愧不敢当。”

俱酒转而问道:“跌鼻师兄,派往蜀地建议管黔滶师兄者为谁?可有音讯?”

跌鼻脸色马上晴转多阴:“少子,前往蜀地乃某之徒众,唤作北郭寿。此人办事牢靠,但蜀中艰难,故尚未得到消息。”

俱酒道:“弟倒是得到些消息,或与管师兄有关!”

跌鼻等三人齐齐哦了一声,一动不支地盯住俱酒:“请少子明示。”

俱酒道:“前方军报,蜀国生乱,蜀王深宫遇刺,传闻为‘壹火会’所为。”

跌鼻等三人俱是一脸懵,不知道所谓“壹火会”是个什么东西。

俱酒继续道:“弟观之行刺手法,颇似管师兄手笔。”

跌鼻等三人大惊:“管、管、管黔滶行刺蜀王?”

“‘壹火会’原似管黔滶所创?”

俱酒道:“不错,管师兄墨侠出身,嫉恶如仇。蜀王倒行逆施,戕害生民,管师兄眼中,岂能容下?”

“且深宫行刺,一剑殒命,干净利落,滴水不漏,非墨者不能为也。”

耕柱子点点头,与冶徒娱对视一眼说道:“果似老管之风!”

跌鼻很兴奋:“少子,蜀王无道,今得伏诛,蜀民得救,岂非快事?少子缘何不喜反忧?”

俱酒叹了一口气:“此事恐非管师兄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