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使南下的同时,楚使也开始北上。
韩使南下的目的是挟战胜之势逼楚媾和;楚使北上的目的确是为了联络吴起入楚。
楚王熊疑现在焦头烂额,近年来,楚国陷入了“逢韩必败”的怪圈。
楚国与韩、与魏之间争斗不断,其本质还是春秋期间数百年“晋楚争霸”性质的延续。如果说之前是三晋同盟作战、楚国力有不逮的话。那么楚国单挑韩国都能失败,令楚王非常郁闷。
吴起逃离魏国的消息也传到楚国,楚国方面终于想起了自己曾经还勾搭过这位大咖,是时候请外来的和尚来收拾残局了!
正在鲁阳城外部署撤军的俱酒,连续接到了两方面的信息。
一方面,韩使南下之时,奉君令通知襄城君,前线暂停攻势,等待使楚议和结果。
对于这条君令,俱酒求之不得,正好既卖了墨家面子,又遵守了君上之令。
但俱酒还是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状,好像接到了十二道金牌、被迫强行班师一样,沉痛地在韩使和众位校尉面前演了一出好戏:
“将士之功,废于一旦!所得诸邑,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这一番表态被满营将士看在眼里,痛在心中,掀起了一波汹涌的共情!当然也被韩使纤毫无误地传回了阳翟,传到了韩侯、太子和许相的耳中。
俱酒决定将这个天大的人情卖到底,又连下三道军令:
一是犒赏诸军。将此战所缴获的物资钱物以及合伯、武阳、叶邑的府库,拿来大肆犒赏诸军。反正自己要走,一定要把这点家底子分干吃净,邀买一波人心。
同时上书韩侯,为沈无损为首的一众校尉讨封。大战之后,君上你总得有所表示吧。
韩军上下一时群情激荡,无不称颂襄城君!
二是开仓放粮。对合伯、武阳、叶邑的府库粮草,除了部分留作军资外,对三邑黎庶放粮接济。
此次三邑皆属巧取,三邑黎庶本没有遭受战火荼毒,现在反而受到粮布接济,襄城君在三地又大收一波人心。甚至有老妪在家中为襄城君立长生牌位,早晚禳祈。
三是下令在襄城郊野,开工建造忠烈祠,祭奠两次襄城之战中牺牲的韩军。在等级森严的战国时代,普通小兵命如草芥,何时受过如此尊崇?
纵观整个中国古代历史,普遍信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冷血理念,根本没人体恤这些军士的苦难,更谈不上拥有英雄的尊严,反而被屡屡被贬称为“丘八”、“贼配军”、“黥卒”等贱称。
俱酒的这波操作,彻底树立起自己在韩国南部军中,以及襄城地区黎庶中的口碑。
襄城君不仅有“战神”的光环,更披上了“仁君”的外衣,在文字尚不普及的年代,靠口口相传建立起来的形象,往往屹立不倒,经久不衰。
另一方面:吴耕从叶邑传来信息,楚使与其在叶邑恢复了联系,态度极其卑微地请求吴子入楚,并带来了楚王写与吴起的亲笔之札。
俱酒闻言大感欣慰,此行的主要目的总算达到了。楚国人也是有够贱的,这么大一尊“军神”,居然还犹犹豫豫,非得挨一顿打才能想起吴起的好,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操作!
俱酒立即命人传令,汝水北部的韩军,由沈无损率一万人留守。其余人马分别由两位校尉率领,全军南压。中军司马随军南下相见,好安排吴起妥善入楚。
为掩护诸军交替后撤至襄城地区,襄城君亲自押后,他是相信墨家没有私心的,但对鲁阳公还是不得不防。
此次南征之战,俱酒主打的还是一个出奇制胜,绝水覆舟,纵水淹营,调虎离山,突袭叶公……每一仗,都主打一个“奇”字。
比较遗憾的是,由于墨家突然出现在鲁阳城,他的“围点打援”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
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实战经验,对于提升自己的指挥艺术,磨砺自己的统军能力,以及提升自己在战国时代的名望,都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俱酒清楚,此战下来,汾陉塞前的楚军王卒、叶公所部、合伯县卒、武阳县卒损失最大,几乎全军覆没;楚国舟师、阳城君所部损失过半,也丧失了大部分战斗力。
唯独鲁阳公所部,只在向截水之处推进时,与韩军有过短暂接触,损失不大。
对于这一股生力军,俱酒始终保持着警惕与清醒。这也是他亲自殿后,并命北部韩军南压的目的所在。
鲁阳公和襄城君两位俱是沙场历练出来的战将,都非常清楚斥侯的作用,双方在二十余里的距离内,派出多批斥侯互相打探消息,很快两军之间的对峙就变成了斥侯之间的战斗。
鲁阳公一直按兵不动,他在等一个机会。
襄城君见墨家二子久去不归,也疑心陡增,不敢掉以轻心。
下午时分,俱酒正在帐中端坐,忽然听到一阵风起,旌旗忽啦啦作响,大风刮过帐顶,帐内发出巨大的共鸣。甚至都能感觉营帐在剧烈的摇晃。
俱酒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竖起耳朵,静静倾听。
这时,怀木与聂政双双进帐来,怀木手里赫然提着一只野兔:“公子,天象有变,狐兔乱窜,鸦雀胡飞。呶!这只小兔子可是主动投怀送抱,非属下所捕。”
俱酒想起了引来儿良的那只野兔,呵呵一笑:“莫非此物亦欲引荐壮士于我?”
聂政则一言不发,警惕地站在了俱酒的身侧,防范一切不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