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对联贴在新房门边,绣凤鸾的大红被祳堆满床前。大红喜帐上挂龙凤呈祥的帐帘,两双绣花鞋在踏梯现,全屋箱笼框桌都贴上了大喜剪纸。
房中央的喜桌上整齐摆放着一个青瓷酒壶、两只酒杯和绑了红色绸缎的喜秤杆子。
红烛火苗有些凌乱的摇舞着,透着些许的不安,原本应该喜庆热闹的婚房除了这些大红的喜字、喜幔,却无半点的喜庆。
就连随身伺候的喜婆、随嫁的丫鬟都不见,独留身披大红喜袍的新娘独坐于床前,红色的盖头将她的脸盖的严实,一双白皙的素手安静的放在腿上。
半掩的红木棱窗外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亮,也没半点月色,阴暗的诡异、沉寂。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向里推开,一身红色喜袍的男子拄着拐杖缓步步入房内,正是新郎官琎龒国首富南宫正启的长子南宫尨。
南宫尨步到喜桌旁,抬手拿喜秤杆的手顿了顿,那是一只苍白,消瘦到只剩皮包骨的手,喜袍穿在他的身上宽大、松垮,脸色也是如将死之人般的土灰,没有丝毫的血色,原本应该清亮、深邃的眸子早已失去了神采,深凹进了眼眶里,一头的黑发不知何时,已然花白。
自从三年前突得怪病,短短三年的时间,将一个原本风华正茂、器宇轩昂的男子折磨的枯瘦如柴,如同行尸走肉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痛苦不堪。
南宫正启散尽大半的家产,遍寻名医,甚至连术士、道士都请了不下上百人,就是无一能解其顽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儿子一日日消瘦,被病痛折磨。
直到一年前,也是没了法子的南宫正启,怕儿子死前连个媳妇也没讨上,就这么走了,会心有不甘,瞒着家人,从一个穷人家买了个丫头来冲喜。
谁成想,这一冲还真有了几日的安稳,南宫尨的身子开始有了起色,眼瞅着那枯瘦的身子一点点的恢复,可是好景不长,冲喜的丫头不到两月就突然暴毙死了。
南宫尨的身子又开始败坏,急的老爷子只得不停的买丫头给儿子冲喜。
这不,今日已是第5个冲喜的丫头了。
“你走吧,”南宫尨虚弱的坐在喜桌旁,眼神绝望的望着那半掩的棱窗,窗外的漆黑就如他的命运一般,没有丝毫的希望。“随了我,你也活不久,我害的人已经够多了,趁现在没人看管,你快走吧。”
“走?我才刚来,怎可说走就走?”
喜盖下的薄唇邪魅一笑,“相公真是绝情,妾身如此貌美,却连喜盖也不愿给奴家揭开。”
素白的双手豁的将喜盖掀开,一张清秀美兮的面容立现。
年约16、7岁,鹅蛋子脸,水眸如黛,在喜服的映衬下,肤光胜雪白皙红嫩,眉目如画,额间双眉处一颗红痣,身形娇小,薄唇却异常老练邪魅的上扬着。
“你是~何人?”
“救你的人。”
素手一伸,一股突来的强力一把将虚弱枯瘦的南宫尨抓到其身前,右眉一挑,“相公,良辰佳时可不能错过了。”
话音刚落,新娘子力大的将南宫尨拉入床幔,坐在其枯瘦的腰间。
“你~你要做什么?”
“良辰佳时还能做什么?洞房啊,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拜了堂行了三礼的,不洞房,多浪费这良辰佳时。”说着,一把扯下头上的凤冠,丢出帐外,黑色如瀑的秀发倾斜而下,如黛的水眸泛起层层的邪魅,惊的南宫尨张嘴要说些什么,却被她捂住了嘴巴,身子下倾,冷魅的附在其耳边轻声下令道:“要活就老实的配合。”
纤细的左手一抬,红色的喜帐瞬间松懈而下,将两人纠缠的身子完全遮掩,喜房变得寂静,不安摇曳的喜烛依然燃着火苗。
南宫尨安静的看着匍匐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观察,那凝注床帐外动静的侧颜,没有丝毫的恶意,嘴角的那抹邪魅在红烛的映衬下,不知不觉的吸引住他的目光,挪不开视线。
“你看什么?相公不会是被奴家给迷住了吧,”感觉到南宫尨的注视,女子转而看向南宫尨,挑眉的逗趣道:“你娘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可别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你叫什么?”
“啊?”
“你应该不是我爹给我寻得女人,你叫什么?”
“相公这说的哪的话?我不是你娘子,那我是谁?”
“莫戏我一个将死之人,你叫什么?”
“氿诺璃。”
望着那双虽然无神,却善意的眸子,氿诺璃淡淡的说出自己的名讳,“今日你算走了大运,有我在,你可死不了,我要的~”邪笑再次浮上她的嘴角,“我要的不过是害你的东西罢了,等下相公可莫出这床帐。”
话音刚落,床帐外的红烛突然异样的摇曳个不停,忽明忽暗,光亮印在床帐上异常的诡异。
“来了,记住我的话,一会不管发生了什么,不许出床帐,我已设了结界,只要不出这床帐,可保你安全到天亮。”
“什么来了?什~”
忽的,一阵冷风吹进喜房,喜烛瞬间吹灭,漆黑一片。
氿诺璃兴奋的全身的细胞都沸腾到了极点,俯在南宫尨的耳边再次轻声叮咛道:“千万别离开床帐,此物天亮后,兑七七四九日所接露水服下,保你药到病除。”匆匆将一个药包塞进南宫尨的掌内,在其鼻尖轻呼了口气,南宫尨便觉得四肢全无了力气,就连声音也无法出,只得瞪大着双眸想要看清黑暗中的氿诺璃,却全是徒然。
不出片刻,喜房内的寒气越来越重,集聚的寒气迅速的向着喜床袭来。
黑暗中的氿诺璃蓄势待发,如暗夜里猎手般,静匐不动,静待猎物落入她精心布置的网内。
一个白影随着寒气集聚到极点,出现在床帐前,一身白袍,黑色长发及地,蓬头垢面的,完全看不见脸。
南宫尨只觉得全身如坠冰湖般的寒彻刺骨,恐惧袭满全身,双手不自觉地想要护住身上的氿诺璃,却完全动弹不得。眼角的余光只看见那红色的喜帐在漆黑的夜幕下被一种诡异的银色寒光一点点的照亮,形成一种类似于人形的光晕。
随着光晕的不断增大,寒气也在不断的增强,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身下的被褥已然结冰般的硬冷,要不是身上还有氿诺璃的体温,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已深处冰窟中。
床帐外的鬼影在喜帐外静默片刻,见无异样的动静后,一只干枯,毫无血色,腐烂到见骨的手臂缓慢抬起,白色的衣袖滑落而下,一股腐尸的臭味直冲进喜帐内。
南宫尨直觉得胃中一阵的翻腾,恐惧的双眸写满了疑惑,氿诺璃说她要的是加害自己的东西,难道就是此物?如此的恶臭极寒,怕也不是善茬子,娇小的氿诺璃怎是它的对手?
鼓足了力气想要起身阻拦氿诺璃,护其安全,却全是徒然,只能用眼神死死的盯着氿诺璃,警告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却在那寒光下,看见一双蓄势待发、异常兴奋的红眸。
那赤红色的眸子,满是邪气,让南宫尨为之一振。
就在此时,干枯的鬼手探进喜帐,试图去抓匍匐在南宫尨身上的氿诺璃。
“想抓本娘子,也不看看本尊是谁。”
一把抓住那靠近自己的鬼手,氿诺璃腰间金蛇鞭一抖,瞬间变成一把满是铜钱的法器,猛挥而上。
“啊~”的一声惨叫,鬼手立断,鬼影仓皇而逃。
“想逃?本尊不是白忙活了,”诡异的赤红色戾气聚满氿诺璃的全身,双眸赤红无比,手持法剑,缓缓的走出喜帐,嘴角泛着嗜血的冷笑,不急不缓的将长发简单的用发带束于脑后,撸起双袖,拎着断臂追了出去。
“该死,怎么会是鬼娘?”仓皇逃离南宫府的鬼怪,一边捂着右臂的断口,一边急急的寻着躲藏的去处。
逃至城外深山竹林处,原本以为逃脱,却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连连跪拜:“求鬼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作恶了,求鬼娘饶命。”
“饶命?你还有命?”
就见那氿诺璃不知何时早已落坐在竹林之上,等着鬼怪的到来。
红色的喜服穿在她的身上,越发觉得那全身的赤红戾气诡异的可怕,深冷的红眸,不懈的望着地面上跪拜的鬼怪。
“算你还有点见识,”一把将断臂丢到鬼怪的面前:“既然知道本尊是谁,就应该明白我要的是什么,说吧,是我动手,还是自己动手。”
“我,~我自己动手。”
鬼怪闻言,绝望的颤抖着将断臂拾起,紧抱在胸前,恐惧的眸子,突然泛起杀意,断臂幻化成一把鬼剑,直直射向竹林之上的氿诺璃。
“困兽之斗,”头微微一偏,轻松抓住那偷袭的鬼剑。
鬼怪见偷袭失败,连滚带爬的逃离。
“还想逃,本想给你个痛快,真是不能仁慈。”
杀气鄹起,握着鬼剑的手微一使力,鬼剑碎化成泡影。
氿诺璃右手成戒,嘴中念念有词:“起离天煞,起离地煞,鬼域尊尊听我号令,阴司旨到,万鬼听服,急急如律令,锁魂。”
霎时,空中一只十丈有余的灰色怪兽应声而出,似狮非狮,似犬非犬。灰毛张扬跋扈,红色的眸子嗜血的泛着红光,背脊寮骨赫然其上,四爪如盆口大,爪尖如刀,四颗獠牙极其凶狠,发着阴森的蓝光,一条长尾足有十米长,尾尖刀箭犹如钢铸,锋利无比。咆哮着向着鬼怪逃离的方向直奔而去,“嗷~”
“啊~”惨叫声再起,就见那鬼怪如糕点般,被怪兽活活撕碎吞噬进肚。
“过来。”
氿诺璃对着怪兽一个招手,怪兽如同听话的猫犬般,温顺的匍匐在其身侧。
“既然吃饱了,我们也该走了,此处已没我们要的东西,你的伤也快养好,但还是得寻些鬼怪才行。”
说着,赤红的眸子恢复平静的黑眸,左手轻抬,怪兽幻化成一股青烟,盘旋在氿诺璃的银镯之上。
此镯便是锁魂镯,怪兽就是锁魂镯上盘旋着的阴司兽。
而氿诺璃,说她是白绮罗也好,氿诺璃也好,谁又分的清?
借尸转魂数百年,换了数百个皮囊,怕是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是谁,唯一不变得就是,她是鬼蜮唯一握有锁魂镯的鬼娘,长生不死,魂魄飘离在六界之外,与镯共生,以鬼养镯,以鬼休镯,以鬼为食,浴鬼血为生,妖魔鬼怪见其避让三舍,鬼王惧其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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