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早啊。”
“张老师也早。”
“王大爷过年好！”
“好个屁，年都过完了。”
“您这话说的，晚年也是年嘛。”
尽管太阳还未彻底升起，可开学头一天的事儿确实不少，所以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来的很早。
王喜魁穿着一身灰色的旧军装，背着双手站在校门口，笑眯眯的与进校的师生打着招呼。
每年开学，都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向来板着的面容，也在这一天放松了下来。
不少高年级的皮猴子，趁老爷子高兴，也壮起胆子犯起了贫来。
直到老爷子没好气的瞪起了眼，这些皮猴子才会一哄而散，嬉闹着跑进教室。
“一帮小犊子......”
王喜魁笑骂了几句，转身又打量起了进校的新面孔，时不时的催促着几个堵在校门口的新生家长，赶紧回去上班。
有他在，孩子又丢不了！
这一个个惯的！
每当看到有新面孔的孩子挎着书包踏入学校，王喜魁心中总会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与喜悦。
那些年的浴血奋战，那些年的为国捐躯，那些年的战友嘱托，在这一刻，全都汇聚成了两个字。
值了！
就在这时。
距离校门的不远处，缓缓驶来了一辆吉普车，停在了靠近电线杆的空地上。
王喜魁下意识的看了过去，还以为是哪里的领导要来参加开学典礼。
但随着那道令他熟悉的身影，带着淡淡的嫌弃从车上走了下来，老爷子似鹰隼般的眼眸不禁亮了几分。
看到站在校门口的笔挺身影，李玉兰那娴雅的面容里不禁透出了一丝雀跃。
她快步跑了过来，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条崭新的铜扣皮带塞进了王喜魁的手里。
“师父，过年好。”
清晨的微风里带着些许湿意，在少女的眉眼间埋下了微凉的雾气。
李玉兰气息微喘，脸上溢满了外人难得一见的笑意，唯有眼睛依旧冷淡。
可这份冷淡下。
却写满了不容拒绝的倔强。
王喜魁眼眸微眯，僵硬的扯起了嘴角，脸上的皱纹都似乎浅了几分。
“好好好，你也好。”
“咱家玉兰过完年又漂亮了。”
他笑眯眯的揉了揉李玉兰的脑袋后，便直接把新皮带系在了腰上，看似臃肿的旧军装平添几分威势。
见王喜魁这次没有拒绝自己的礼物，李玉兰微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欣喜。
与此同时，在李家的一进小院内，三哥李宝华挠着脑袋，眼里满是疑惑。
“欸？”
“我抢老罗的那根新皮带呢？”
(」???)?
磨娑着腰间冰凉的铜扣，王喜魁心里却升起了热乎乎的暖意。
若是别人送他东西，他看都懒的看，可这是自家孩子的孝心，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忍心拒绝。
之前的拒绝，只是不想让李玉兰这个小丫头为他太过操心。
自己孤家寡人一个，生活富富有余，哪里用得着别人可怜。
可今天不同。
王喜魁小心翼翼的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用红纸折成的红包，塞进了李玉兰冰凉的小手里。
红纸的边缘有些破碎褶皱，李玉兰看的出来，这个红包师父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她轻抿着嘴角，从书包里翻出课本，将红包认真仔细的夹在了课本里。
“拿去花，藏着作甚。”
听到王喜魁的话，李玉兰固执的摇了摇头，这一年来自己什么都没送出去，反而师父王喜魁却是动不动的给她带东西。
二人的关系名为师徒。
实则更似父女。
李玉兰咬了咬牙暗下决心，今年说什么也要摸清楚师父到底住在哪里。
这是王喜魁留给她的课业。
在战场上，一名优秀的射手，如同一名经验老道的猎户在追寻猎物。
要学会灵活运用地形，天气等各种有利因素，悄无声息的搜索猎物的活动范围。
追踪索敌是关键。
隐藏自己更是关键。
顶尖的射手从不依赖于繁琐的战术，也不会靠着大量子弹去喂枪感。
而是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和丰富的经验，精准判断猎物的动向，从而掌握一击毙命的主动权。
王喜魁不仅仅是在培养李玉兰自我保护的本能。
更是要让李玉兰对敌人的迷惑与战术，进行深度的了解，并加以运用。
当年那些小日本的身法枪法，可是让王喜魁等人吃了不小的苦头。
所以除去口口相传的经验外，王喜魁更希望李玉兰有一套最适合自己的打法。
奈何，李玉兰的跟踪技巧对王喜魁来说，多少有些拙劣且幼稚。
离开学校后，走在街上的王喜魁就像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往往和路人一个错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李玉兰花了一年的时间也无法捕捉到他的踪迹，更不用说探明他的住所了。
这让自认聪颖的李玉兰倍感挫败，心情数次低落谷底，甚至有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想要去问问李宝玉......
“老爷子过年好呀。”
“有没有给我准备红包啊。”
就在这时，李宝玉等人也走了过来，看到李宝玉那混不吝的样子，王喜魁就禁不住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好在他想起了什么，抽出别在腰后的军报，指着上面的照片问道：
“这上面的人是你吧？”
报纸上，赫然印着全军比武的字样和李宝玉受勋受奖的照片。
虽然照片上的面容有些模糊。
可李宝玉那一丝军阀公子斯文败类的气息堪称力透纸背。
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王喜魁就认定了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
就是李宝玉！
尤其是刚才李宝玉开门下车的那一幕，王喜魁差点没一枪崩了他。
“那可不！”
李宝玉没有否认，反而神色得意的叉着腰，在王喜魁面前炫耀了起来。
“一千米固定靶位，别人拿56半，我拿RpG-7，高空滑索打靶，别人单手压枪56冲，我单手压枪RpG-7！”
“牛批吧？”
王喜魁深吸了一口气，本想夸赞李宝玉的话都被噎在了喉间，脸上的复杂之色，逐渐变成了一脸的晦气。
他娘的。
部队里就没别人了吗？
看见这小犊子猖狂，他就来气！
“滚滚滚滚！”
“滚回去上课去！”
见王喜魁气急败坏的撵起了人，李宝玉仰天大笑的走向了教室。
这可把老爷子气的够呛。
就连一向备受他喜欢的胡卫东，都被他狠狠的瞪了一眼。
“师父，你别生气。”
“小七叔其实特尊敬你。”
“他......”
李玉兰话未说完，便被王喜魁没好气的抬手打断了，满是皱纹的脸颊上写满了一言难尽与嫌弃。
“行了，回去上课去吧......”
“你说的我都知道。”
“不过，丫头！”
“你可千万别跟他学啊！”
“这小王八犊子，硬是叫人恨的牙痒！娘了个腿的！”
千叮咛万嘱咐的把李玉兰送走后，王喜魁骂骂咧咧的转身走回了门岗。
自家徒弟的话，他当然信。
可他就是不明白。
李宝玉这小崽子浑身上下就找不出一点当兵的样子，不把他赶出赛场就不错了。
凭什么还能拿第一呢？
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他视为信仰的射击！
晦气！
简直太他娘的晦气了！
犹如吃了一口屎味的巧克力，王喜魁对李宝玉可谓是嫌弃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