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夜像是把人浸在冰水里泡着一样,空气里都藏着湿漉漉,又冷得吓人。
魏来在见识过姜砚的手段之后,也不敢再怠慢,纵使心里不情愿,可表面上的恭敬却做不了假,他很快收拾出来一间屋,有些窘迫的表示自己这院子原本就不怎么来人,除了自己住的那屋,就剩一间仓库,他是把自己那间屋收拾出来给两人,自己准备去仓库将就一晚的。
他这家徒四壁,也实在再找不出能睡人的地方,这一晚就只能将就了,不过他倒是想得周到,房间里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老旧的竹编沙发,上面也铺了被子。
“看来我得在这儿睡上一晚了。”姜砚径直坐上沙发,语调轻快,没有半点刚刚对上魏来时那阴翳的样子,明明一身的黑衣长衫,却莫名多出几分明媚来。
姜璃却是头都没抬一下,只是手上整理着被子的动作一停,接上话茬道:“那可别委屈了阿兄,不若阿兄睡床,长乐睡沙发去,反正长乐身子骨本就不好,说不定今夜睡了沙发,明日就直接见了阎王去,也省得阿兄再担心。”
“诶!姜长乐!你这嘴是越来越不加管束了!”姜砚被她那话气得不轻,直接连名带姓就喊了出来,“都是叫那张启灵给你惯的,从前在王府是你还是那样乖巧,对阿兄说话也从不妄言,我就记得你那时还跟小团子似的,成天跟在我身后,阿兄阿兄的叫……”
姜砚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讲起从前的事就说个没完,不过话里行间无不在控诉姜璃如今是越来越毒舌了,怕是没人能在那张嘴上讨到什么好处。
“好了阿兄。”姜璃无奈认输,她抱起一床被子径直走向沙发,随即直接塞进那还在喋喋不休的兄长手中。
“长乐知错了,长乐再也不同阿兄顶嘴了还不成。”
“这还差不多。”姜砚见目的达到,脸上笑意更甚,还不忘抽出一只手戳了下自家妹妹的额头,“你也是,别总把阎王挂在嘴边,他老人家如今可不怎么想见你,你呀,还是好好活着吧。”
这句话,到底是语重心长的嘱咐。
姜璃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应是。
夜深人静,隐隐能听到外屋传进来的鼾声,在这极寒之地,甚至听不到什么虫鸣鸟叫。
床上的人裹着厚厚的被子辗转难眠,姜砚到底是心疼自家妹妹,把那床被子留给了她,只说是自己特殊,不需要这些凡物。
她心里总是放不下,不知道如今张启灵他们情况如何,不过能知道他们现在是平安的,就已知足。
翌日一早,姜璃打开房门就看到在堂屋忙活的魏来。
今天的他早早换上了一身颜色明亮的工装棉服,背包,工具,口粮等等早已准备就绪,他这会儿正在最后盘点自己的东西,毕竟这一出发可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姜小姐早!”他笑容憨憨得打招呼说。
姜璃点了点头,算是示意,“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要是还缺什么,你早早一说。”
“东西差不多齐了,我们这次是要进山,我知道一条近路,不用两天,我们就能摸到附近去,口粮也备好了我们三人的量,应该没什么问题。”
“如此最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魏来闻言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随后道:
“即刻。”
魏来的房子处于长白山的阳面,虽然也是寒冷,但至少有些植被还能生存,因此总能看到那树叶上沾着冰霜,早起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中午又露出绿色的叶片,而他们要走的路,却是要绕到长白山的阴面,那处不被人知的一面。
从少有的高山针叶植被逐渐走到白茫茫一片,一开始魏来还别有兴趣的同他们讲当时跟随四阿公一行来的事,期间不乏提到无邪的事,每当提起无邪时,他总会不经意将目光投向姜砚,大概也是因为这两张极为相似的脸。
只是在雪地中走的时间久了,几人似乎都没了什么说话的劲儿,只是一味的埋头苦走,可不管走了多久,抬头看时,入眼,只有无边无际的苍茫。
在来之前姜璃就曾问过姜砚,以他现在的能力,世界上还有哪里是他不能到的地方,但诚如姜砚这般能在地府都能出入如常的人,也有无法到达的禁忌,濮阳古墓如此,云顶天宫亦如此。
自恢复全部记忆以来,姜璃总会不受控制般去将过往种种与如今串联,每每看到张启灵时,心中思绪更甚,因此她想去寻求一个答案,又或是,给自己一个交待。
云顶天宫,是她无法避免的一遭。
在雪地里行走,会让人忽略掉时间,姜璃只记得他们走走停停,走过雪层又踏上冰川,看到天边的明媚逐渐被蓝调替代,直至陷入昏黑,当他们顺利找到那处入口时,魏来还在庆幸说,他们这次没有遇到风暴。
“就是这儿了!”魏来兴奋得指着那处被盘龙石挡住了大半的入口,“当初我们就是从这儿出来的!”
狭小的缝隙里,是无尽的黑暗,对于未知,人总是充满恐惧,但对于见惯了黑暗的人来说,未知,也存在希望。
“走吧。”说着,姜砚就准备率先进入,只是不等他动作,身后的魏来却先出声道:
“姜,姜小姐,我已经将您二位带到了这儿,接下来的路,我便不跟您二位一起,我就留在这儿等您出来。”
他声音里带着对这里的恐惧,大概是想到了上次在这里经历的惨状。
手电筒的光在四周飞快扫了一遍,隐约能看到这里曾有生活过的痕迹,和打斗的印记,这倒是证明了魏来没有带错路,如此,之前答应他的也就算话了。
姜璃看向他,眸光淡淡,随后从准备的武器中掏出了一把匕首扔给对面的人,“留着防身,在口粮吃完前要是没等到我们出来,就自己先行下山。”
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此行是遭他们胁迫,但姜璃并不想他出什么事。
说罢,她扯了扯姜砚的衣角,两人只是目光相交,随后就先后进入了那道黑暗的缝隙中。
魏来攥着那把匕首,望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那片黑暗中,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事到如今他也没从两人的口中听到丝毫此次行程的目的,只是面对姜璃那张与老照片上不差分毫的脸,与云顶天宫地下关于青铜门、万奴王的种种,长生二字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难道又是因为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