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大雪纷飞,她靠在树下,望向来路,生命垂危。
如今她从这里望向那雪山,过往记忆,仿佛时空错乱般近在咫尺。
她一个人孤独的在这里等待死亡,心中有不舍,有绝望,有期待。
她也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生死关头,顾清璃看到墨云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不可否认,他的出现也曾犹如一道光。
雪凰心中凄凉,因为那是来自地狱的灯火。
“你来过这里?”墨云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雪凰转过身,面前的容颜与记忆里重叠,只不过却多了些许不同。
时光荏苒,顾清璃遇见的墨云沉和卫雪凰所遇见的终究不同。可也正因为她是卫雪凰而不是顾清璃所以才不一样。
可顾清璃遇见的是他,卫雪凰遇见的也是他,沧海桑田,也终究没什么不同。
墨云沉看着她的目光神色恍然,他觉得她似乎在通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她的目光里带着无法言喻的悲凉,叫人有一种宿命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话落,他突然觉得面前的雪凰身影一阵摇晃,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些陌生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大雪漫天,万里雪原,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靠在树下,几乎和风雪融为一体。
苍白的容颜和面前的雪凰渐渐重叠在一起,陌生而又熟悉。
在她面前,一个身影策马而来,一袭红衣是冰天雪地之中唯一的色彩。
墨云沉想看清他的面孔,但眼前一晃,只能看见雪凰淡漠的脸。
是错觉吗?但他心底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急切的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何时?”
雪凰沉默片刻,淡淡道:“四年前,在你的王府。”
“当真么?”
雪凰看着他的神色,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在你心底,有一扇被风雪掩盖的巨门,那扇门的背后,是你恨我的原因吗?”
“我不记得了。”
“你说谎!”
雪凰沉默不语。
“我说过,我要的是你的真心,你不该瞒着我。”
雪凰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你不觉得现在的你特别矫情吗?你以前可是心高气傲,特别无耻。”
“所以你是希望我用手段逼你你才会说?”
雪凰手一顿,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挑了一下眉头,论无耻的手段,她也不是不会。
“我胃有些难受”,雪凰捂着胸口,“你在这里慢慢想,我先去吐一下。”说完,她身体往下一缩,直接从他手下挣脱,紧接着就往营地的方向跑去。
结果刚一闻到营地飘来的饭菜的味道,她就真的干呕起来。
该死!是谁决定晚饭是烧鸡的?
又行了七八日日,雪凰的假孕胎象总算消失了,而他们也到达了这条路的终点,霜霖城。
再次回到这里,那种冥冥之中注定的感觉是那么明显。
墨云沉没有再追问她关于前尘的那些事,但是他近几日却有些奇怪。
总是盯着她看,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凰问他他也不说,每日同她挤在马车里,除了看她就是闭着眼睛养神。
好在总算到了霜霖城,雪凰不必同他每日大眼瞪小眼。
霜霖城的王府要比尚阳城的大很多,依山傍水而建,坐落在半山腰,又隔着一道悬崖,由一座巨大而古老的石桥连接两边,犹如一座与世隔绝的巨大庄园。
它背后靠着深不可测的悬崖,然后便是群山,那里终年白雪覆盖,肃穆而神秘。
这座王府,对于雪凰来说一点都不陌生,那是她噩梦的开始,也是她囚笼的终点。
我们总是希望人生可以重来,可是好不容易真的重来的这一刻,却发现原来一切都不会改变。她还是会走进这座王府。
上一世,墨云沉就是在这里亲手杀了她。
那么重新来过这一世,还是一样的宿命吗?
雪凰踏过石桥,城中的喧嚣渐渐远去,眼前的庄园一片肃静。
就仿佛从人世间远离,在地狱的大门口徘徊。
雪凰望着牌匾,脚下的步伐没有停顿,仿佛早已下定了某种决心。
正值盛夏,王府内绿树成荫,倒是比她记忆里多了些花花草草,开的正灿烂。
“我住哪啊?”雪凰问道。
“自然是正院。”墨云沉道。“这里只不过比尚阳城的王府大了些,多了几处庭院,其他并无不同。”
雪凰在路过其中一处院子停下了脚步,那是琳琅阁,便是顾清璃被困了三年的地方。
“你喜欢这里?”墨云沉问道。
“不。”雪凰没有犹豫,“我讨厌这里,很讨厌。”
“不喜欢就拆了。”墨云沉淡淡道。
雪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当即运功,漫天冰雪降临,噼里啪啦的直接为其来了一场洗礼。
片刻功夫,里面一片狼藉。
雪凰收手,“累了,你找别人拆吧。”
“好。”墨云沉道。
雪凰随后来到正院,这里她之前也闯进来过。
当时就是在这里,她与墨云沉撞见,与他从天黑打到了天亮。
记得当时她二人的武功简直将整个院子摧毁,如今这里早就翻修了,还多了许多草木绿植。
雪凰竟觉得此处的布置有一丝眼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这里和她那座公主府的布置有些相似。
紫藤花树,秋千架,遍地的鲜花,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有一棵她从没见过的树。
“这是什么?”
“荼靡花。”墨云沉道。
雪凰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一种亲切从心底涌现。“花呢?”
“它只在花季的最后绽放,所以还不到时候。”
雪凰伸手摸了摸,“我四年前来这里的时候,好像没见过它。”
“你当时只顾着调戏于我,哪里注意它了。”
“我没有,你别胡扯。”
墨云沉挑眉,“我还有公务处理,你随意吧,有什么需求吩咐段云即可,这整个王府你都可以按照你的喜好布置。”
雪凰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她一个人四处走了走,院内繁花似锦,如诗如画。
沐洸开口,“他还挺有心的。”
“闭嘴。”
“我又没说什么。”沐洸笑道。“倒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啊?”
“他什么都不记得,告诉他又能怎么样?我偏不告诉他,我要他跟我一样受着折磨。”
“你折磨他够长时间了,现在可以换一种方式了。是他负你在前,凭什么把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你应该让他想起来,然后让他永远活在愧疚之中。”
“他这样的人也会愧疚吗?”
沐洸叹了口气,“说实话,你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因为即使时间倒流,也不能抹平他的罪过。”
“听我一句劝,别让自己活的那么累。你当我看不懂你拒绝所有人同行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原因吗?”
雪凰沉默。
“如果结局是死亡,你却选择了独自上路。”
“是,这一次,我绝不允许我自己成为墨云沉伤害我在意之人的筹码。”
“你的执念也很深。”沐洸意味深长道。“可你为什么非要惩罚你自己呢?”
“我没有。”
“希望你真的能一直欺骗自己。”
雪凰望向远处连绵的雪山,那里的冰雪是千年不化的寒冷。
她在骗自己吗?
不。
如今的墨云沉,已不仅仅握着那二十万重兵,九霄城和三白城如今都在他手,加起来几乎是北凌一半的兵力。
沈从风说的没错,即使没有他,墨云沉也会成为下一个他。
雪凰承诺过,她要用自己的余生画地为牢,试着做那柄封住他剑锋的剑鞘,用自己去换北境安稳。
这对于她来说,其实很难。
可他欠她的,他曾经演了三年的戏,这一次该换她来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