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驻留斩三关,褚肆与舒锦意等人随同着北夷军的一支队伍一并前往帝都城。
舒锦意手握长剑,静静靠坐在马车壁。
褚肆投过来的眼神有些笑痕,曲腿,一只手随意的放在膝盖上。
对眼前情形,他并不慌。
进帝都,正合他意。
“我以为你对他是信任的。”
舒锦意抬眸,听到他有些高兴的话语,无奈道:“我早和你说过了,简空侯这个人是我的敌手,不是朋友。”
“可是你还是进来。”
舒锦意靠着角落,抬手掀开小帘往外看。
远远的,从前面能看到简空侯骑在马背上的身影。
“进北夷并非是信任他,阿肆,乾国和北夷需要做出这一步,否则将永远不得安宁。如果他们要求联姻,我并不介意将我们的公主嫁过来。”
提到联姻,褚肆微微皱眉:“阿缄也赞成这样的事情。”
“为了国家,牺牲一个女人又算什么。”
“如果有人是为你来呢?”褚肆眼中的笑意早就敛尽了,只有一池的清冷。
“我不会退缩。”
这就是她的回答。
褚肆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
舒锦意一个踉跄,整个人扑进了他温暖的怀抱。
“我也不会。”
舒锦意笑着点头。
简空侯不时的回头去看那辆马车,隐约的能从他这个位置听得见马车内两人的低语声。
简翀将这幕看在眼里,心中对此事也算是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执意要议和,原来原因是在这里。
简翀打马上前几步,对简空侯笑道:“七皇子想要的东西,本王可相助。”
“皇叔在说什么,我听不大懂。”
“你知道,”枭王对他的否认并无意外。
“皇叔还是操心好太子吧,”简空侯对此人不予以理会。
简翀看着简空侯的反应,笑得有些奇怪:“七皇子又何必事事拒之门外,惮妃娘娘如今在宫中得宠,其风头已越过了皇后娘娘。惮妃对七皇子的疼爱,仅是从她为你谋求的婚事便可瞧得出来。然而,七皇子从来没有在意过,反而瞧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如若惮妃知晓,也不知会闹出些什么事了。哦,对了,郡主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七皇子可得好之为之了。”
简空侯冷冷的看了过来,出言警告:“皇叔已事先将消息传送给她们二人。”
简翀笑道:“一个是你的母妃,一个是你的未婚妻子,本王自然得让她们知晓七皇子的一点一滴,以慰她们的相思之苦。”
简空侯眉头蹙紧。
“郡主似乎对乾国的人有些痛恨,告诫七皇子,以后行事可要好生小心才是。”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谁也休想动她一根毫毛。”简空侯再次冷声警告。
“有些事,可不由七皇子来控制,”简翀笑笑,打马往前几十步,同太子一并骑行。
简空侯盯着简翀的背影,眼神渐冷。
回头深深看了眼那辆马车,简空侯捏紧了手中的缰绳。
慢慢的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次回帝都城,也是他这十年来唯一一次。
原来距离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在关外日子却又是那样的短暂。
皇城的样貌,他多已记不清了。
只知道,在这十年以来,自己的母妃替他谋了一份人人羡慕的婚事。
这些,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也不曾理会过。
……
队伍行走了将近两个月的路程,终于是抵达了北夷的帝都。
入城门前,已有人率先通知了宫里。
前来迎接他们的人并不少。
应该说,这些贵人是来迎接他们的皇子,而非敌对百年之久的乾国一干人等。
接褚肆等人的人是礼部尚书。
对方是个老辣的中年男人,一眼就看出此人的精明相。
舒锦意由褚肆扶下马车,遥遥望着前面亲人相见的场面。
传闻中的惮妃一袭素雅的淡色宫装站在人群的最前头,即便是面对儿子冷冰冰的面容,也能笑得如娇贵的花儿一样。
惮妃的驻颜之术,实在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用华美的宫装装饰,只要她往那里静静一站,就吸引了周遭的所有目光。
正如同简空侯一般。
看来简空侯的面貌是遗传自惮妃。
“回来就好!”
惮妃想要将儿子抱住,却又不敢上前。
简空侯像块冷硬的石头,淡漠的站在前面,看着自己的母亲和未婚妻。
那名女子已经有双十。
一直在北夷皇城等待他的归来。
舒锦意悄然的打量着这些人,特别的将视线放在了这位身着红衣女子身上。
北夷容王府的大小姐,北夷皇帝亲封的郡主。
清绝淡冷,无处不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来!
她看简空侯的眼神很冷静且深情。
舒锦意注意到的是这位郡主身边的那几名男女,他们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阿缄。”
褚肆有些不悦的将她唤回神。
舒锦意笑笑:“这位惮妃当真不了不得。”
褚肆跟着她的视线看了几眼,确如舒锦意口中所言,这个惮妃怎么看都不太简单。
能替简空侯争取到这门婚事,这样的女人哪里能简单。
简空侯仿佛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转过身,突然大步走过来:“褚相,礼部尚书已替各位准备好了皇家别院入住。”
“有劳。”
褚肆淡淡道。
简空侯望着舒锦意,一时不语。
舒锦意抱拳道:“有劳越将军了。”
简空侯颔首。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乾国褚相了,”红衣郡主慢步走过来,那双深邃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视而过,有一种无形的力度碾压着过来。
若是其他人,早就被她的气势所慑。
可惜,站在这里的两人,都不是一般人物。
“想必这位就是容王府的郡主了。”
舒锦意抬手,做了一个男人的礼。
郡主淡淡笑着打量舒锦意的面容,慑人的视线落在她细腻的脖子处,笑容忽而有些漾开:“圣上知晓七殿下给乾国发议和书,便马上招回宫。起初我还在纳闷,现在却隐约间明白了过来。”
红衣郡主虽然是在笑,可细细察之,就会发现她的笑意里暗藏冰冷的绵针。
舒锦意知道这个女人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也大方道:“想必越将军也是然同天下兴和吧。”
简空侯凝视着舒锦意,并未接口。
“卿岚,你和空侯刚刚见面,他又许多年未回北夷帝都,你就先带他重新熟悉一下,”惮妃盈盈几步过来,笑着将郡主和简空侯打发走。
舒锦意朝简空侯一揖手:“我和夫君谢过七皇子一路的拂照!”
夫君二字一出,简空侯黑眸就眯成了一线。
再度细看去,舒锦意已经和褚肆转身随礼部尚书离开。
他们也知道,议和并不是那么容易。
自然。
他们也不会在这次的议和中自降身份。
议和书毕竟是他们北夷先递到了龙安关,率先低头的人是北夷,而非乾国。
“我们先回宫吧,你父皇一直叨念着你,”惮妃赶紧笑着对简空侯说。
“母妃方才不是还让郡主引我前去重新熟悉?”简空侯嘲讽的一笑,然后大步跟着后面离开。
惮妃精致的面容看着儿子大步离开的背影,一点点的往下沉。
“惮妃娘娘,”红衣郡主虚扶着惮妃,“他会明白娘娘您一片苦心的。”
“卿岚,委屈你了!”惮妃拍了拍容卿岚的手,叹了口气:“当年是本宫伤他伤得太深了,以至于现在他仍旧不肯原谅本宫的所为。”
“娘娘切莫如此,卿岚陪您回宫。随后我会与他谈谈,希望能够改变他的想法。”
“谢谢你卿岚。”惮妃欣慰的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容卿岚的视线扫过舒锦意最后一抹虚影,眸光闪动。
舒锦意与褚肆到了下榻处,余庆跞与商恒酩几人就找了过来,开口就是不爽的语气:“相爷,我们又何必受这份委屈,他们投议和书,根本就是诓我等进北夷帝都。”
他们两人都明白余庆跞为何会如此生气,在他们的地盘上,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
褚肆可不是那种让自己受委屈的人,所以余庆跞就认为褚肆认怂了。
“褚相爷难道就什么也不做?”
商恒酩皱皱眉,示意余庆跞莫再多说。
余庆跞收住了声,转开身去。
舒锦意看着这幕,没说话,而是转过身来看着沉默的褚肆。
褚肆对上她的视线道:“稍安勿躁。”
“我并不着急,其实刚一开始我就知道了,我们要面对的,不仅是这些。”
在这里,他们要面对的是潜在的危险。
褚肆抚了抚她的发,道:“不会有事,相信我。”
“沈淳儿从混战的那天就不见了,”舒锦意轻笑,“你到底是如何说服她的。”
“你不会想知道,”褚肆的眸色深了深,轻声在她的耳边说。
舒锦意明了的点点头,不再追问沈淳儿的去处。
余庆跞等人见状,也只好先退了出去。
余庆跞走到外面眉头连皱:“这次议和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商恒酩道:“我们现在并不知对方为何指名要丞相夫人,余将军,现在做主的人是褚相,还请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龙安关的将士对朝廷那些官有些介怀,商恒酩是怕余庆跞擅自行动,坏了大事。
余庆跞老脸一肃,“商军师以为我是那种人?”
眼下他们乾国更是要齐心合力,不能起内讧。
“余将军清楚最是好,褚相不是那种无能之人,连墨大将军都没有半分意见,足见得大将军是认同他的。”
商恒酩看了过来,说道。
余庆跞叹道:“我不过是小小发了一下牢骚,这里是北夷帝都,我们都得万分小心,军师以后还是避免单独行动。”
商恒酩颔首。
看了看这天,余庆跞又发着牢骚道:“也不知道他们会拖到什么时候。”
其实他们最怕的还是北夷突然反咬一口,他们这些人可就全交待在这儿了。
商恒酩拍了拍余庆跞的肩头:“褚相在这,有何可担心的。”
余庆跞神色肃穆了起来,“我是担心他这个人。”
“担心他会为了活命,撇下我等?”商恒酩一眼就看透了余庆跞心中的想法。
余庆跞颔首。
……
不意外,歇息后的第一天晚上,北夷皇帝就派人前来别院将他们请进宫中。
这次的宫宴在所难免了。
北夷的皇宫与乾国的皇宫,还是有几分的差别。
他们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加上护卫,也就只有二十来人。
进了殿,他们的兵器就得缴了。
对此虽然有闷气,却只能暂时隐而不发。
大局为重!
“几位请随咱家来!”
来迎接他们的人是宫里的一名内侍,还不是皇帝身边的人。
足见他们北夷对这次的议和并没有投以真正的诚意,看样子却像是装模作样罢了。
舒锦意跟在褚肆的身边,不时的打量着皇宫的左右地形。
进到乾阳宫。
再入太主殿,就是今夜的宫宴所在。
丝竹扣响,如泉水叮咚!
他们抵达大殿,里头满座的文武官都看了过来。
褚肆慢步走在前,身上气势不输于任何人,即便是带着不足二十人来到此,他仍旧不弱下分毫。
反而让人看到了更压迫性的一面。
褚肆,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更不愚蠢。
看着这位气势出众的年轻丞相,大家心中略微一紧。
如果对方真的只是一般的文官也就罢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
容不得他们北夷轻视。
每一个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的威慑。
从褚肆的身上,看到的只有四个字。
不好对付!
北夷的帝后坐在主位上,看着几人入殿,面上含笑,眼中冰凉却一闪而烁。
褚肆带领着诸众来到殿前,朝上首的人微微作揖,算是行了礼数。
穿金戴银的皇后这时候笑着打量褚肆,说道:“乾国褚相果然一表人才,难怪乾国皇帝如此重用!”
“谢北夷皇后秒赞。”褚肆淡淡回了句,抬头,狭长黑眸直迎视上首的帝后,威慑气势不输半分。
“请乾国使者入座。”
皇帝与褚肆对视半晌,明黄的袖子一摆,请他们入座。
褚肆微微颔首,带着舒锦意入座。
开场白无非就是一番两相问侯,言语之中尽显虚情假意。
现下,谁也不是真心相待的。
存在的只有试探。
发出议和书的人是北夷的皇子,北夷皇帝不可否认。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看得出来,皇帝对自己儿子的自作主张并不高兴。
双方见面,就迎得火星渣子噼里啪啦作响,气氛一点点的低沉。
坐下来说了许久,然后说到边关之事,北夷皇帝便就幽幽道:“朕听闻乾国的龙安关墨大将军还活在世间,也不知此次为何没有一同前往?对于这位墨大将军的英勇无畏,朕可是听说过不少。”
提起墨萧,无非就是提醒他们,龙安关的墨家军不过如此。
而北夷,随时可以将乾国制压一筹。
但凡听到这话的乾国人,不由拼命的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大将军确实是还有幸存活,我们乾国到底并不只有墨家军,年轻一辈也可担起大任。目前,我们的江将军就一口气制压了北夷的黄沙关口,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褚肆淡淡的回驳。
话里话外都在暗嘲北夷的将士老矣,将来随时可能会被乾国所取代。
再来,警示他们北夷,黄沙关口现在暂时是他们乾国的。
无疑是在打他们北夷的脸面。
皇帝与大臣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
“乾国的褚相爷此话怕是不对,黄沙关口之前,是墨家谨守。此役恐怕与那位江将军无半分关系吧。”
“这位大人说得对,即便是大将军上了年纪,依旧勇猛,势不可挡,更令人不敢直视其威武之姿。黄沙口关口将士远见其容便心神受击,急退如潮,不敢应战。”褚肆这是直接夸起了墨大将军来了。
话罢,褚肆还朝舒锦意耳边低声说:“我可有说错。”
这暗示他们北夷见了墨大将军就像抱头乱蹿的老鼠,岂有此理!
“啪!”
对方有武将受不住,拍桌了!
“乾国褚相,尔等根本就没有诚心前来议和……”
那名武将刚开口,就被皇帝锐利的眼神扫了回去了。
褚肆淡冷道:“北夷国臣,不过如此。”
褚肆的沉冷,完全碾压了北夷诸臣。
“褚相此话未免过了,”枭王慢声开口,“文与武到底不同,文臣嘴上的功夫确实是胜了武将一筹。今日褚相坐在这里,便就是为了议和,可不是为了生事非的。褚相,本王可说得对。”
枭王勾了勾唇,将手边的一杯酒水饮尽。
乾国等人瞬间绷紧了身躯。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警告他们现在是在北夷的地盘上,北夷想要动他们易如反掌的意思吗?
威胁!
赤裸的威胁!
“枭王说得没错,我们确实不是来生是非,议和书从北夷传过来,我们便秉着诚意而来。今日见过了北夷的待客之道,我等也算是长见识了。”
商恒酩笑得像只狐狸,看向的枭王。
告诉北夷的人,议和书是他们北夷率先发出,也就是说,认输的人是北夷!
再次被打了一巴掌的北夷诸从,无不将冷芒投向淡然自若饮酒的简空侯。
都是此人引起的局面,他到好,将事一惹就跑到一边事不关己的观起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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