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
通身黑黝的马车将将停止,刑部尚书周袑就带着人匆匆出来相迎。
舒锦意一身侍卫服跟着褚肆下马车,落后一步,姿态恭谨。
“褚相爷!”
“周大人,”褚肆一揖,“辛苦了。”
周袑笑道:“此乃下臣的本分,”他凑近,压声说:“依照相爷您的意思,那女人一直留着气儿。”
褚肆满意地点点头。
“相爷快里边请!”
踏进刑部的大门,刑部尚书周祒回身看了几眼,朝身侧的人使眼色。
有人悄声派人出去。
褚肆带来的人暗地里跟着刑部尚书派出去的人移动。
刑部大牢不小,底下大牢充斥着刺鼻的腐霉味,潮寒呼吸不畅。
铁链走动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来,走进这儿的人,胸口好似有一块巨石垒着,直压得透不过气。
脚步不自觉的放轻,回声荡轻了些。
地牢越走越深。
往下越是潮湿难受,褚肆俊眉微蹙,侧目来看舒锦意。
舒锦意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没那么娇弱。
“嘚嘚!”
一道微不可察的声音从最底层的牢门传出来,舒锦意站到褚肆的身边。
门被牢头打开,刑部尚书将褚肆请进牢门。
舒锦意跟在身侧。
褚肆一摆手。
刑部尚书愣了愣,最后还是带着人走出去。
郭远跟着走上一层,守住门口的方向。
幽暗的角落,慢慢爬出一道影子,身上已经找不到半点的好来,衣服沾有血污,有泥土。
如果不是看见一点影廓,舒锦意都快认不出这就是那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叶惋惋。
叶惋惋一家被姬无舟派出去的人找到了,然后当场处理得干干净净,让后来的人无法拿个现形。
为了保全自己,姬无舟无情的牺牲掉叶惋惋。
叶惋惋拿着假帅印入府,因为对姬无舟动了真情,不肯再听从舒锦意的命令,她以为只要自己不行动,不说出原由,就能相安无事。
可惜她错了。
姬无舟不可能会放过她,连她的家人都难逃一劫。
叶惋惋悔恨。
却已无用了!
“褚相……”
叶惋惋沾了血污的手慢慢伸出来,想要抓住褚肆的衣摆。
褚肆微微偏开。
叶惋惋无力的转了一个身,从幽暗的光线里看到了身着男装的舒锦意,染着痛色的瞳孔微缩,“丞相……夫人……”
舒锦意站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若你肯乖乖听话,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你的家人是他亲自动的手,刑部这儿,他吩咐让你死得干脆。”
无情的话语,正催毁着叶惋惋最后一念。
“不……”
“没有褚肆,你早就不该活着。”
叶惋惋双眼被泪模糊了,凄声叫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会救我出去,他对我那么好,怎么可能不会来救我!”
直到最后,她仍旧奢望那个无情的男人来救她。
舒锦意眉眼一冷:“如今,他自顾不暇,如何救你?”
姬无舟不会傻到这种地步。
“丞相夫人……”
“留你一命,不过是想让你死得明白,叶惋惋,你当以为他真心喜欢你?”不过是她利用了姬无舟那点愧疚心理将叶惋惋送进去罢了,可惜,这个女人不肯配合。
到最后还反咬她一口。
这样的女人,舒锦意绝对是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不……”叶惋惋从喉咙里滚出凄厉的叫声。
叶惋惋以这样的结果收场,是她咎由自取。
如若没有后来那一出,叶惋惋的命,舒锦意完全可以保全。
可惜。
舒锦意退开一步,走到牢门。
褚肆跟着身后,“为这样的女人让自己不舒服,不值。”
不过一枚起不得作用的棋子罢了。
“假印到底是她带进去的,我给她一个明白,也算是报答她前面所做。”
否则叶惋惋直到死,也不知家人的情况,更不知杀害她家人的人是谁。
其实在事后,舒锦意完全可以要求褚肆去保全叶惋惋无辜的家人,可她没有。
这就是对叶惋惋的惩罚。
说她冷血罢,无情也好,都不重要了。
将来下地狱,她亦无悔。
褚肆温厚的大手握过来,包裹着她冰凉的手。
叶惋惋本就到达了极限,经舒锦意那话的刺激,再无活下去的意念。
褚肆握紧她的手,心道:他的阿缄还是太过仁慈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阿缄才能在边关建下如此威信。
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有万夫莫敌的盖世武功,一切为民战,为民而生。
他的阿缄,总是对别人太好,对她自己太残忍。
踏出地牢大门,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舒锦意才觉得舒心了些。
这次大伤姬无舟,将他在狩猎场积攒的宠信击碎得七零八落,也算是值得了。
她自然晓得,不能一蹴而就。
“褚相。”
刑部尚书周祒笑迎上来。
“里边的尸体还劳烦尚书大人处理了。”
刑部尚书颔首,朝褚肆请出了刑部大门。
直将人送走,刑部尚书才看见出去的人回来,远远的就冲刑部尚书摇头。
刑部尚书连连皱眉。
看来是褚肆的人在外面拦截了。
……
从刑部出来,两人就在宫门静等。
时辰掐得刚刚好,江府的人与褚肆从民间找来的神医出了宫,江朔歪着头看过来。
舒锦意身着男装站在褚肆的身边,迎着风,朝宫门口这边看去。
江朔顿了半晌,与神医一同走过来。
“相爷!”
神医恭谨的朝褚肆作揖。
褚肆点点头,然后神医由徐青带上马车,先行离开。
“江将军先请上车吧。”
舒锦意先开口打断三人间奇妙的沉默。
江朔咧牙一笑,露出一派的纯真神情来!
跟着江府的人爬上马车,先驶离无地。
舒锦意微松了一口气,知道褚肆在皇帝面前举荐江朔,又谎称帅印在江朔的手中,舒锦意真不知道该有说什么。
被他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安心了?”
褚肆低首轻问。
舒锦意叹道:“马上就大婚了,丽妃那关是过了,往后,且就看他们自己了。”
希望昭华公主能偏向他些。
舒锦意的担忧,褚肆自然清楚。
“不过是宫中娘娘,女人在男人心中维持的新鲜度总会减少,后宫三千佳丽,有的是人取代她。”
“已经快八年了,她仍旧圣宠不衰。”舒锦意斜过来一眼,上下打量他。
褚肆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怎么。”
舒锦意道:“我只是在想,当初我能强势些,将她带走,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少年时期的自己,总有很多后悔事要弥补。
褚肆心一紧,箍紧了她的手,眼沉如墨:“阿缄,你还惦念着那个女人。”
当初那个女人那么喜欢阿缄,皇城第一美人,墨缄最喜爱的女人。
刺疼他的字眼,不断的从别人的嘴里传来。
有嫉妒不完的人,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他都嫉妒得发疯。
只要是能亲近阿缄的人,他都想要一一剪除掉。
“我愧对阿浅。”
“阿缄!”
褚肆捏紧她的手腕,眼神有些阴鸷。
舒锦意一怔。
该死!
褚肆对自己再次失控懊恼不已,竭力松开了一些力道,“阿缄,我受不住。”
舒锦意道:“褚肆,阿浅不是别人,当年她错爱,我……没法回应她。”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伤了那皇城第一美人的心。
正是那年,她进了宫。
自己是间接害死阿浅的人。
如果当初好好说,不用那么刺激的方式断了她的情念,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皇都第一美人,何等的风光。
一朝入宫门,一朝圣宠!
直到最后,害得她香消玉损。
二十三皇子出生的那一年,墨缄跟随父亲入龙安关,直到死,他们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得知消息,冒死从边关疾奔回城,别人都说墨缄疯了,不要命了。
墨缄冲进皇宫,险些将那夺了圣宠的丽妃毙命剑下,若非皇帝仁慈,念她有大功,定不会饶她性命。
从副将位直降伍长,她无悔。
她悔的是害了那个女人的一生。
“阿缄。”
褚肆庆幸墨缄没有回应那个女人,更没有娶了那个女人。
现在,这个人是他的!
是男是女好,都没人能从他身边夺走了。
是他太钻牛角尖,非得揪着过去不放。
舒锦意苦笑,主动靠进褚肆的怀里。
褚肆轻舒了口气,揽紧她的身子。
……
直到掌灯时分他们二人才回到府用晚膳,气氛还算尚佳。
且不去理会,刑部尚书汇报今日地牢情况给贤王,更不理会誉王府那边有什么反应,舒锦意松懈下来,身上骨头有些叫嚣,赶紧将放了浴汤。
白婉几人从旁伺候着,见她神情疲倦,便在小箱子里挑些安神的药液倒入浴汤内。
舒锦意手搭在浴桶边,闻到一股清香味,侧目看了眼白婉手里的青玉瓶子。
整个人震了震。
“怎么拿了这东西过来?”
“奴婢见少夫人面有疲倦之色,特地给您倒些安神的药液消消疲!”白婉笑着又倒了一些进来。
舒锦意:“……”
粗心的丫头!
什么消疲,分明是不想让她好好歇息!
罢了。
“味道重,收回去。”
“是,”白婉连忙将青玉瓶子收回去。
舒锦意抚额,赶紧洗完,穿好衣躺榻上。
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被自己这一身香给香得没法入睡,身上还有些不对劲。
舒锦意坐了起来,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手里扇着风。
试图将自己那些躁气扇走。
褚肆坐在书房里,不知道第几次将手里的公务拍在桌上了。
压下心底的烦躁,强迫自己看。
“噫呀!”
房门打开,守门的白婉和清羑连忙问:“少夫人,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舒锦意步出门,吹了一口凉风,总算是舒缓了一些。
摆摆手,道:“我到前面走走,不用跟着了。”
“是。”
欲要跟上的两人退了回去。
舒锦意走到小径上,那口凉风吹过后,走远了,那股烦躁劲又上来了。
走到蓄水的地方,给自己两把凉水,又维持了一段时间,奇怪的感觉又翻涌上来。
并不是多猛烈,只是让人很难耐。
隐隐约约的,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见鬼。”
半个时辰后,舒锦意从小径走回来。
推开书房的门,里边的人惊喜的抬头来,舒锦意就瞬间清醒了,她来书房作甚?
一定是那股香在作祟!
“阿缄!”
褚肆将手里的折子放下,绕过桌子走来。
舒锦意掩饰性地道:“我只是睡意不重,过来找本书瞧瞧,你忙你的,不用理会我。”
走到桌前的褚肆又坐了回去。
舒锦意随意找了一本书,坐到以往所坐的位置,翻阅了起来。
褚肆满心欢喜的重新批阅手里堆积的公务,速度极快。
舒锦意完全看不进,不时的抬头看正认真阅公文的男人,低咒一声,烦躁地翻起书来,发出的声响都能让褚肆感觉到她此刻的烦躁。
褚肆以为她还在生气,半句声不敢出。
见他不像平常时那样撩人,舒锦意气不打一处来,翻书的动作更大了。
严重影响了褚肆。
褚肆绷直了身,小心翼翼地瞄着她翻书卷的动作,还有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褚肆头皮一麻,不断的回想自己今日来的所做所为。
除了提到那个女人时情绪有点失态外,并无其他。
果然还是因为女人家葵水的原因。
褚肆暗松了一口气,不是生他的气就好办。
等她静一静就好!
突然,舒锦意抬眸阴沉沉的盯了他一眼。
褚肆连忙装模作样的批阅。
舒锦意嘴角一抽,压了压心底的烦躁,霍地起身。
他是自个的夫君,娇情个什么?
“啪。”
舒锦意将书放下,朝他走过来。
褚肆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眼看着她,眼里,一派平静!
“阿缄,不舒服?”
“嗯。”舒锦意顺杆上。
褚肆拉过她的手,抬起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舒锦意幽黑的眼,注视着他。
“都怪我,你身子不适还带着你到处走,”褚肆起身,要带着她回屋。
“没什么事,”舒锦意抽开手,没征兆的就伸出两手环住他的腰,将脑袋靠进他的怀里。
一股清香沁入鼻,褚肆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从她身体散发出来的香气,极是诱人!
褚肆身体僵硬,屏住呼吸,不敢再闻。
阿缄身体还没好,他什么也不能做,不可再引火烧身。
“你抱一下就好。”
“嗯。”
褚肆咽了咽口沫,伸出手,僵硬地抱着她。
然后,僵着什么也不做。
舒锦意在他的胸膛上慢慢地蹭了起来,将温热的脸摩擦得更发热,奈何这人就是僵着不肯动。
蹭出火的舒锦意忍无可忍,将他推到了座椅上。
被结实推了一把的褚肆还没有回过神,大腿上就坐了一具火热的身体,惊得他差点跳了起来。
“阿缄~”
声音抖动,喉头狠狠的滚动!
舒锦意直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目光莹莹注视着他。
褚肆立即有了反应,鼻头有点发热,呼出来的气又粗又灼热。
舒锦意忍着羞辱感,伸手去扯他的腰带。
褚肆吓得伸手压住,黑到极致又染着浓烈情欲的眼直盯着她,声音嘶哑不像是他的:“阿缄,不要这样,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伤了你……再等几天……”
等什么几天!
舒锦意眯了眯凤眸,道:“不等了。”
“可你还需要几天。”
褚肆死抓着腰带,活像个被欺压的小媳妇似的。
舒锦意火气上头,咬牙道:“你到底要不要。”
这么诱人的阿缄,他怎会不要,只是……她身体还不允许她胡来。
天知道他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忍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舒锦意黑眸眯得更细:“真不要?”
褚肆坚决的摇头。
舒锦意干脆的松开他的腰带,从他的大腿上滑下来,这个动作惹得褚肆连连抽气。
真是要命!
舒锦意下来,转身大步走出书房门,抛下一句话:“此后一个月,你就在书房内将就着。”
褚肆:“……”
这是为嘛?
为嘛?
褚肆彻底的傻眼了!
满身的欲火,因为舒锦意这句话,瞬间降到了常温!
满脑子的疑问盘旋,半个答案也找不出。
终归到底,阿缄变成了女人,心思也变得琢磨不透,反复无常,不可理喻!
褚相爷只能认栽!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