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澜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苏盏,乖巧地站了上去。
苏盏扶着他,防止他摔倒。
这下,翎澜的视线可以成功越过船舷,看向海面了。
他看了几眼,便又转头看向苏盏,撞入了一双含着期待的视线之中。
“怎么样?”
翎澜明白,苏盏是在问他海上的景色怎么样。
海风吹起了翎澜脸颊边上的发丝,他的辫子被吹得散开了一些,但依旧很可爱。
翎澜显然很在乎自己的个人形象,尤其是苏盏在现场的时候。
因此,他一手抓着自己的一条辫子,不让自己的头发乱飞,回答着苏盏的问题。
“很好看。”
翎澜看着苏盏的眼睛,又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海洋,想象着小人鱼在水中游着的样子,又轻声加了一句:
“这里很自由。”
“你属于这里。”
见苏盏的第一眼,就是在深海之中。
只不过,那时,他刻意伪装着。
苏盏微微愣住,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这句话。
“我确实喜欢自由。”
苏盏的视线也一同投向大海,声音轻缓,继续说道:
“没有人会不喜欢自由。”
自由是刻在所有生物基因链里的一种向往和本能。
而人类是被社会驯化了的种族,只不过有些人不自知罢了。
所有动物都可以被驯化。
但所有动物的骨子里都向往着自由。
苏盏看向翎澜,认真的告诉他:
“如果肉身的自由很难实现的话,就守卫住精神的自由。”
这不是精神胜利法,这是和世界的妥协。
任何人和事都不能完全自由,失去约束,反而是毁灭的征兆。
翎澜的眼神闪了闪,“守卫……精神的自由吗?”
十几年来,他如同一只困兽,被囚禁在一个精神牢笼之中。
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精神也一直高度紧绷着。
如果不是这次回到了十四年前的话——
或许,再过一段时期,等他完成自己的计划之后,他会找到一片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海洋,然后永远地沉寂于深海之中。
报仇了又怎么样,一切都已经失去了。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他还可以去把握,他所珍惜的一切。
一想到这,翎澜就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叫嚣着立马就把那个虚伪的男人杀死。
不。
会吓到盏盏的。
他不介意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再稍稍耐心一点。
毕竟,他要准备一份大礼,送给他亲爱的父王。
翎澜看向苏盏,勾了勾唇角,突然伸出手,抱向翎澜。
苏盏怕他摔倒,立马也抱住他。
夕阳里,两个身影靠在一起。
彼此依靠着。
翎澜察觉到了某处的视线,眼神沉了沉,在某一瞬染上了一丝戾气。
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想珍惜的人了。
无论是他的母亲。
还是他的盏盏。
翎澜都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
他以全部的生命起誓。
苏盏和翎澜后来喝了一点粥,简单吃了点晚餐,就一起进房间里休息了。
苏盏并不晕船,但他担心翎澜会晕船,所以要他早早就躺在床上休息。
战船是国王的地盘,他们需要提高警惕,因此,两人并没有选择再睡一个房间,以免被国王发现些什么。
苏盏看着乖乖躺在床上的翎澜,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声“晚安。”
翎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也跟着说:
“晚安,盏盏。”
海草蔓延上苏盏的手腕,似乎是想和苏盏一起回房间睡。
翎澜淡淡地看了一眼,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苏盏动作一顿。
真是甜蜜的烦恼。
小海草是乖乖宝宝,苏盏自然会很心软。
但翎澜也是他的小可怜。
于是苏盏摸了摸小海草的叶面,然后轻柔地把海草交到了翎澜的手上。
翎澜愣住。
他以为……
他以为,自己比不上十四年前的自己。
毕竟,以前的他,纯真、善良、可爱、真实。
而现在的他,一切都是伪装的。
他承认,他嫉妒着苏盏对另一个自己的好。
但也感谢苏盏对他的好。
翎澜自己,其实无比愧疚,让小海草来承担那些记忆。
那些记忆里,有着童年的美好,可也有着无数血腥。
尽管这不是他的选择。
翎澜敛眸,乖巧地接过了海草,一人一草都乖乖地盖着被子。
苏盏无比满意,又弯腰给他们掖了掖被子,这才走出了房间。
翎澜看着苏盏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眨了眨眼睛。
半晌,他对海草轻轻地说:“我喜欢盏盏。”
过了几秒,翎澜的手戳了戳小海草,“我知道你也喜欢。”
“但我们的喜欢不一样。”
小海草是永远的小孩,他不懂翎澜内心的复杂。
哪怕他们是通感,可他依旧不理解这种情绪。
小海草对苏盏的喜欢,是纯真的、不带任何欲望的喜欢,只要苏盏摸一摸他,他就很开心了,就像是把苏盏当成了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一样。
翎澜不一样。
他深刻地明白这两种情绪的不同,于是更加坚定了某个决心。
小海草疑惑地歪了歪身子,卷上了翎澜的手指。
翎澜闭上眼,搬出苏盏:
“睡吧,不然明天不能早点见盏盏。”
小海草立马就安静了,似乎一秒就入睡了一样。
半晌,黑夜中,翎澜轻笑了一声。
耳畔是海浪时不时地拍打着战船的声音,翎澜的内心却无比宁静。
一路以来,他和海草,已经互相支撑着对方十四年了。
他们是过去和现在,是童年和长大,是梦想和现实,是两个不同的自己,也是十四年来彼此唯一的亲人。
在海月温柔的照拂下,一人一草都进入了梦乡。
次日,苏盏还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时,就感觉自己的手上似乎缠上了什么东西。
他无比熟稔地翻了个身,把海草往枕头上一放,声音模糊,“再睡一会儿。”
下一秒,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精致布娃娃翎澜坐在了床边,垂眸看着苏盏的睡颜,嘴角勾了勾,把小人鱼的长发弄顺了一些。
看来,昨晚回去之后,苏盏又自己默默泡了很久的尾巴。
明明,小人鱼本来就属于海洋,可以自由地在海里面畅游的。
翎澜的眼神暗了暗,苏盏却一个翻身,突然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像是泡泡一下子被戳破了一样,阴暗小翎澜立马就像是在满是阳光的森林里呼吸着自然的氧气一样,再也没有一点阴暗的感觉了。
“盏盏?”
“嗯……”
苏盏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挣扎着要起来,“早上好啊——”
话还没说完,他又顺势往下躺。
再睡二十秒!
苏盏的赖床起码是自己给自己数赖多少秒。
588的赖床那是早上赖到中午再赖到晚上的赖床。
它又不用上学,它又不用上班,咳咳,上班还是要的,但是谁让它抱上大腿了呢!
它好吃懒做,吃完就睡,天天追剧,唯一的运动就是数钱和出系统空间去苏盏那儿犯贱找打怎么啦!
谁让它只是一只小鹦鹉呢。
苏盏这一躺,直接躺到了翎澜的腿上。
翎澜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身上的小人鱼,动作变得僵硬起来。
盏盏……
好可爱,也好好看。
好喜欢。
原本在枕头上躺着的海草莫名就在枕头上蹦跶了起来。
明明翎澜的脸上还刻意克制着,一副镇定的模样。
可是海草已经暴露了一切。
他很开心。
翎澜放缓了呼吸,垂眸静静地看着苏盏,清晰地看到了他眼角的痣。
他莫名觉得这颗痣似乎扎根在他的记忆深处,可无论是海草还是翎澜的记忆里,都确确实实对这颗痣没有什么印象。
只在苏盏的脸上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