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青石板街道尽头,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稳健而又富有节奏感。
“到了么?”
“到了,今晚在此留宿吧!”
许管家率先下车,走进店里。其他人依然留在马车上,静待回音。
宋怀柔满怀好奇,掀起布帘一角。
只见屋檐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近旁投下昏暗的光线,反而使得大门口上方悬挂的黑底金漆牌匾半隐于黑暗中,朦朦胧胧。
半敞开的窗,似乎有意朝着过往的路人,诉说着店里的喧嚣。
大堂里整齐摆着数张桌子,或用膳,或小酌,或接风,坐得满满当当。三名少年郎皆着窄袖短衣,边吃边聊,眉飞色舞,兴高采烈。靠里边,两名壮汉穿着短褂,肩宽背厚,正捧着大瓷碗,飞快扒饭。
须臾,许管家与一名青年男子一同出来。
在绣姑姑的细语劝言下,宋怀柔只得放下布帘。
前头传来数人的刻意低语交谈,隔着厚重的布帘,宋怀柔努力听清楚却无法辨认出个所以然。她扭头回望绣姑姑,然而,绣姑姑一派气定神闲。
宋怀柔感到马车微微晃动,往前缓行一段路,似乎向左拐了个弯,继续直行。
宋怀柔心道:不是说到了客栈么?
“下来吧!”许管家道。
宋怀柔在绣姑姑的搀扶下,踏落地面。她环顾四周,这是宽敞的院子。前方传来锅瓢盆碗碰击声,隐隐飘溢着饭菜的香气。两边是二层楼房,门扉皆朝着院内。院子后方搭着瓜棚,大片大片的叶子顺着木架爬上墙头。
那青年约莫而立之年,头戴方巾,湛蓝长袍,神色颇为恭谨:“请随我来!”
“有劳了。”许管家回头向绣姑姑点头,然后随着那青年前行。
绣姑姑会意,立即拉着宋怀柔紧随其后。
后面的三个伙计帮忙搬运行李。
院子的尽头是垂花门,赫然镶嵌于一道灰墙当中。
众人穿过垂花门,灰墙的另一面却是别有一番景致。
东西北各一座双层楼舍,上层内设连廊相通。屋檐角落,挂着大红灯笼。
中央是偌大的天井,左右摆着两大水缸,水缸里直立着莲叶。也许,莲叶间夹杂着将开未开的小花苞。只是夜色黯淡,无法仔细观赏。
这是东边二楼近北第一间厢房。进门,便是小花厅,中间设着八仙桌,摆着一溜儿四张木凳。转过屏风,便是两床榻,案柜俱全。临窗设着一书案,两张竹制圈椅,甚是朴素清雅。
绣姑姑面带忧心,提议道:“这厢房看着不错!我们素来喜静,若是合适,不如换其它厢房。”
言下之意,虽说靠近楼梯,看似便利,然而走动频繁,嘈杂不已。
“当时我忘了这一茬了!”许管家转向那青年,“曹掌柜,你瞧,能否通融一下?”
“许世伯,不是小侄不通人情。实在是近来生意颇为兴隆,这院里的厢房全部客满。”曹掌柜满怀歉意,“况且,在二楼的一般都是长期租赁,在一楼的多半是不到旬日。”
“二楼厢房客满,看来今年……”许管家若有所思。
“何意?”绣姑姑不明就里。
“实不相瞒,住在二楼的贵客中,一半与那书院有联系呢!须知太平盛世,光靠一门手艺,仅能维持三餐温饱,若要更上一层楼,还得肚子里有点墨水。凡是有远见的殷实人家,莫不是多方打探想方设法将孩童送入知名学府就读啊!”曹掌柜道。
“凡是心思活络的人家,谁不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许管家感叹道。
“可不是么?家姐远嫁西南边陲,可她素来信奉读书改命,就算长途跋涉,也要将孩儿送过来入学。可见正谊书院名气之大啊!”曹掌柜笑了笑,“如今,我外甥就住在这里,准备迎接书院的面试呢!”
宋怀柔暗道:原来在这客栈里头,有与我同龄的哦!
“令姐颇有见识啊!”许管家摸着胡子道。
“您家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将来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曹掌柜上下打量着宋怀柔,“我家外甥长相不俗,不如见上一面。小孩子嘛,趁着年少,多结交。日后闯荡江湖,多一个朋友,亦是多一份助力!”
宋怀柔心道:这曹掌柜刚刚在外瞧着蛮严肃的,这会儿倒是蛮能说会道呢!
“改天见面吧!”许管家客套道。
“本镇依山傍水,风光旖旎。明天我做东,请你们游览一番,顺便带上我外甥。如何?”曹掌柜建议道。
“这……”许管家望向绣姑姑,盛情难却呢!
“只怕耽误曹掌柜正事。”绣姑姑出言道。
“不碍事。”曹掌柜摆手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许管家笑道。
“明天一早,垂花门前见。”曹掌柜笑道。
至于许管家,则与张二租住西边一楼,同宿一室。本来以张二的性子,就算是睡大通铺,也无所谓。既然出门在外,万事就得谨慎,况且住得近,才好照应嘛。
据曹掌柜说,这院中每间客房皆为两人间,话里话外似乎都与那书院有那么一丝牵连。
也许是许管家的提醒,曹掌柜特意唤来伙计给她们送夜宵,权当晚饭吧!
宋怀柔觉得吃饱喝足之后竟然有点困,但还是帮助绣姑姑整理行李包袱。
门外脚步声响,宋怀柔以为许管家有事要说,慌忙开门,却发现一女孩凑巧在门前经过。
宋怀柔一愣,那女孩亦是一惊,旋即抿唇一笑,略一颔首。
宋怀柔回之以微笑。
此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响起一道浑厚的中年女声:“萱小姐,您怎么又自个儿出去啦?”
“嬷嬷,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女孩嗓音甜美。
“我的小祖宗啊!这两天,您就不能好好的待在房内读书么?”
“整天待在房间里多无趣啊?夫子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行行行!我的萱小姐,两天后,就是那书院……”
隔壁啪的一声关门,交谈戛然而止。
“柔儿?”
“没什么。”宋怀柔退回房内,掩上门扉,顺便拴上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