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盆大口颤抖了几下迅速缩回了那张俏脸之上,影看着床帏里的女子冷声问道:"你是何方神圣,竟敢欺负锱铢门人?"
"锱铢?锱铢是个什么东西?"女子的脸扭曲成一团又问:"他们不就是司四时之天的小神君们豢养的几只小猫小狗吗?我为何要怕?你又能把我怎样?"
"你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影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温不火,他对冬说:"你去把这个女人拉开,快带不周不全回家!"
"是!"冬捂了脖子上的伤口正欲上前,那女子忽然段喝一声:"休得无礼!我的身子岂是你一介凡人碰得的?"
"哈哈,既碰不得,你便自行退去!"影哑然失笑。
"你们都是我的儿子竟要逐我离家,你们好狠的心呐!"那女子竟哭了起来。
"你且歇歇吧,别再惺惺作态了!你伤人子嗣杀生害命足可见是恶妖一只!你若即刻收手,我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灭了你!"影说道。
"我若是偏偏想要把你们留下来呢?"那妖怪话音一出,屋子里霎时刮起了大风,整个屋子飞速旋转把影和冬困在了中间。影轻啍一声盘坐了下去,几句心咒一出,不周不全稳稳地回到了冬的肩头。
"你还有什么招数,尽数使出来吧!"影高声喝道。
"些许雕虫小技便狂妄起来了!看我怎么把你们五马分尸!"那妖怪的声音飘忽在影的耳际却猛得刺穿影的耳膜钻心剜骨般尖利起来:"孩子,阿娘想你想的好苦啊!哈哈哈!来呀,到阿娘的嘴巴里来!哈哈哈,来吧!来!"那声音如万剑刺下直刺得影神魂颠倒昏厥起来,他急忙攥紧双拳垂于膝上颂起了定神心咒。
"你救不了他们,救不了!救不了!"妖怪的声音一声尖过一声径自刺进了影的脑中,恍惚中,一股血红的妖风缠卷在了影的周围,冬与不周不全随即卷入狂风之中四肢渐次断裂。情急之中,影猛然双掌击合震出一个光球把冬他们三人护入了球内,他飞身一跃落入光球之中闭目凝神,然后三指相扣弹出一道电光向那只狂风中的怪物径直射出。
那妖怪诡异一笑一动不动地放眼观瞧,只见那电光竟困在了光球之内爆裂四窜,一条条白光击打在了冬与不周不全的身上,他们的身体瞬间碎裂在了影的眼前,赤红的血喷涌而出四散飞溅,影顿时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影的意识碎裂了,他的全身也痉挛不已,眼前的惨状几乎击垮了他,悬浮在冬他们三人的血肉里影几乎停止了呼吸,他欲哭无泪天旋地转瘫了下去。
"你这天神竟如此好骗!请君入瓮,你听过吗?借力打力,你用过吗?我自是敌不过你的神力,不过,让你们自己击毁自己,倒还算得心应手!哈哈哈!"妖怪不屑的眼神投入了影的眸中,影的眼中落下泪来。
忽然,影将双手合于胸前又婴儿般团曲了自己的身体,一声轻咒呢喃而出,影的身子一点点透明起来,一颗绿色灵珠闪动在他的心口猛然放射出万道霞光,影的身体一点点消散而去。冬三人的血肉在顷刻之间离析又团抱,渐渐凝成了三个完整的肉身。
大地忽然震动了起来,一条巨龙破土而出径直飞上九天又直落而下,它的身体盘旋在光球之外猛得缠卷起来,顷刻间光球碎裂,冬三人的身体撕裂四散聚在了巨龙的双目之间。一颗灵珠缓缓地从巨龙口中飞出包住了三人的尸身又飞回了巨龙的口中。
那茅屋早已毁于一旦,碎烂的木块中一个那妖怪弓着身子站了出来,她步履蹒跚地走到巨龙的长须前伏地长拜。
"青龙天君,弟子复命!"妖怪抬头望向巨龙轻轻颔首:"虽未经天君允准,弟子仍斗胆一试。望天君垂怜,救救我这具残躯败肉,将冬的肉身赐予弟子吧!"
"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噬魂者!你如此血盆大口,叫我如何轻饶!"青龙怒道。
"天君,弟子定当助冬成其大愿!我那不孝之子尚需老婆子看顾,否则天地将大乱人世必幻灭,望天君念我慈心救世成全弟子!"老妖婆泪流满面声泪俱下。
"也罢,你且上前来!"青龙说道。
"唉!老婆子欠天君的债愿拿命来还!望天君怜我爱子之心,就让我有个囫囵人样儿吧,这个残躯实在是不能近他身前!"那老妪颤巍巍紧走了几步,不料刚走到第三步她的身体便成了一个完整版,她喜极而泣跪拜了起来:"天君慈悲为怀,老妪没齿难忘!此生愿助天君成就大业!"
"你好自为之,且自保重!去吧!"青龙说道。
"是,老婆子绝不敢忘天君这莫大的恩德!"老妪缓缓站起身来与青龙道别,随后带着自己的小鸭子们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你为何如此轻易便放弃了自己呢?"青龙慨叹一声盘旋在了影的绿色灵珠之前,它垂泪而鸣将灵珠吞入腹中飞向了混沌的青冥长天。青龙飞旋于九天星河之上默默地吐出了两颗灵珠,广布于长天的星辰将自己的星光送入了灵珠之内,两颗灵珠闪烁着星河的层层光点渐渐消失不见。影团抱的身体一点点舒展,他睁开双眸站在了青龙的眸间。
"冬和不周不全还在吗?"这是影元神归宗后说的第一句话。
青龙并未回答,它示意影转身,影转身望去却见一只双头猛兽正立于自己身后,它狮首人面四足而立,背上还驮着一个双面的石鼓,在那石鼓之下有一双雪白的大手稳稳地托着它,猛兽的两条长尾分别悬立于两个鼓面之前,它硕大的头颅分居首尾两侧怒目圆睁瞪视着苍穹之上的星野。
"它是星河摆渡人,也是曾经的仁不周与仁不全,你称它为双头圣君即可。"青龙说道。
"不周不全向青龙天君见礼!"双头圣君俯首跪伏,向青龙致意。
"摆渡人双头圣君,你们去吧,仔细职守星河!"青龙说道。
"是!"双头圣君退身而去奔向了星河之源。
"那,冬呢?"影望着远去的不周不全向青龙问道。
"我自会救他,你莫要心急。他虽身死于此,好在灵念未灭,我会护他去他该去的地方。而且,你看见那双托起双头圣君背上石鼓的手了吗?它们是冬的。"青龙回答道,影不禁暗自垂泪,他望着身边的星辰陷入了沉思。
"你在想什么?"青龙问道。
"我在想你,"影回身站在了青龙的双眸之间:"我献出灵珠之前也想过你可能会出现,不料竟然成真。"
"影,你打搅了我的好梦,不过,这终得归罪于噬魂者的私心,是她逼迫你如此救人的,她想见到我便动起了你的心思。"青龙说道。
"你是说刚才的那只妖怪吗?她是噬魂者吗?她也是锱铢吗?"影很困惑。
"对!"青龙点了点头:"天快亮了,我们该回家了!"说罢,青龙收缩身形把影拥在背上向孔里飞去。
清晨之中的孔里村飘散着老牛鼻子里青草的香味,阳光也有着清冽的井水的透亮。这里格外安静,小孩儿的嬉戏与欢笑都收进了小巷和屋宇,大人们也都有温文之气,他们似乎总在感念着什么,又似乎在探寻着一些幽远深邃的东西,他们的心里好像都有一粒种子,那种子足够强大并在此生根发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是一棵树,而那树根正牢牢地扎在大地上。
巫祖一家过着的也是这样的日子。
白虎与灵蛇一直都不爱与对方说话,白虎显然在躲着灵蛇,因为它斗不过灵蛇的巧嘴也不喜欢它,可灵蛇却很在意白虎,在白虎面前灵蛇是另一个样子,它温柔安静还总像是在笑着。这种状态让所有人都很尴尬,有一次烨在与灵蛇独处时忍不住问它:"你是傻子吗?"灵蛇很伤心,却愈加安静温柔了。
觯对灵蛇的阴寒之气一直都心里发怵,面对一个心头怨愤的对象,即便它再强大觯都是不惧怕的,可灵蛇是鬼谷的神兽,他得捧着供着,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却又只能默默承受。
觯的另一个心病便是巫祖,他甚至开始忧郁,总不爱说话总闷着头做事。巫祖和他的心是拴在一起的,如果他去亲她,她总是低了眸红了脸轻轻地笑着不拒绝也不贪恋。觯不忍心去强求巫祖什么,同是天神同为鬼谷的当家之人,他知道巫祖的压力有多大,他不愿再让巫祖承载来自于自己的负担。
烨的孤独是隐匿的也是更深沉的,在哥哥姐姐面前,一个"爱"字扎得太深便也说得太轻。对于烨的感情问题,巫祖和觯一直都很无助,觯答应过烨绝口不提她的爱意,事实上即便烨不求他,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烨的难捱与难堪。
作为天神,无欲无求本是与生俱来的,可烨对觯的依恋和爱意却是掘之难去。思念殷筝对烨而言已从一个借口变成一种归依,这是女子的宿命还是天神的命运呢?生而为神却原来还是一个人的"爱不得"与"不得不爱"。
好在,我们的烨是有眷恋的,那是殷筝留给她的,她接受了他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是,河畔匆匆一见,烨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悲惨,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城池也毁塌了大半,她茶饭不思日日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影以为烨是爱上了魔君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便总逗她开心,可烨还是拿不起精神,烨越是这样,影越是迷惑和心疼,他甚至认为是灵蛇的阴气污染了烨。
巫鲲和白云的日子要轻闲很多,衡一家子也和顺美满,铁蛋儿心计不深日子也过的明快爽利,冬虽比铁蛋儿只大两三岁却沉稳许多,他一直都想成为锱铢,而且想成为很好的锱铢,至少要像曹文那样,曹文却曾劝告冬不要跟自己学。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平淡无奇却也颇有滋味,可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这一切终究还是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