鹂娘心中有了决定,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做出一副仿佛被春茗劝服,安心留在这里了的模样。
只不过,对方建章,她依旧冷着脸,一副被伤透了心不愿见到他的样子。
方建章最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眼神黏腻得几乎要拉丝。
鹂娘愣是灌了两杯茶才压下心中那股子恶心感。
对于送来的饭菜,鹂娘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吃之前提前和春茗一起将门窗都关严实并堵上了。
当晚,为了养精蓄锐,鹂娘早早睡下了,然而却睡得非常不踏实。
她做了一个非常真实也非常冗长的梦。
她在虚无的梦见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殷切地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对她诉说了一晚上对方建章的爱。
听她说的那么情真意切,鹂娘都要被感动了……才怪!
鹂娘越听越觉得梦中这个深爱着方建章的鹂娘非常可怜。
她应该是从未被人好好爱过,所以才会将方建章的一点点施舍当做温暖和爱。
其实她爱上得根本不是方建章这个凉薄的人,她爱得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被爱的假象。
她真的很想告诉梦中的鹂娘,这叫玻璃渣子里找糖吃,那一丁点甜要用满嘴的血来交换。
可梦中的她却只能当一个倾听者,根本无法开口。
不知倾听了多久,终于天光大亮,春茗来叫鹂娘起床。
梦境太长,被迫听了一晚上恋爱脑自诉的鹂娘感觉脑子有些发胀。
直到梳妆打扮好去用早膳时,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
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是——玻璃渣是什么,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可惜就和昨日脑中一闪而过的古怪曲调一样,她也同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想出“玻璃渣”这么个词。
方建章自然又来了,一点也不在乎鹂娘的冷漠,陪着笑脸陪他鹂娘看着他那张生得还算不错的脸皮,真的生不出半分爱意。
甚至她越去回想,就越觉得那个曾经深爱这个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委曲求全的人不是自己。
终于,在盯着梳妆镜中的自己看了一下午后,她悟出来了一个有些可怕的真相!
或许她并不是鹂娘,而只是一只孤魂野鬼,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借尸还魂在了鹂娘身上。
当晚,她又一次在梦境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还是和昨晚一样,这个鹂娘一直深情地讲述她对方建章的爱。
除此之外,她还一脸憧憬地讲述了她对和方建章在一起的未来的幻想。
昨日鹂娘因为听得厌烦,所以后来都没有认真听,竟未听到这些。
今晚她心态不一样,所以认真听了,这才听到了这些。
在这个鹂娘的憧憬中,方建章终于意识到了对她的爱,开始心疼她,补偿她,甚至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和……就和如今现实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鹂娘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自己就是个占了真鹂娘身子的孤魂野鬼。
如果不是自己的到来,鹂娘此刻应该会高兴的接纳方建章,然后幸福甜蜜的生活下去了吧。
昨日她还能理直气壮地认为鹂娘对方建章的爱是不对的。如今她却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爱与不爱,都是真正的鹂娘和方建章之间的事情。
她这个占用了别人身体的孤魂野鬼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对方做的不对呢。
又是一夜“爱”的倾听,次日醒来后,她做出了决定——她要将这具身体还给真鹂娘。
真鹂娘连着两晚入她的梦,或许是灵魂还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只是之前,她以为方建章抛弃了她所以心灰意冷,失去了活着的动力,所以一直不曾出现。
可如今因为方建章的浪子回头,真鹂娘突然就有了对生的渴望,所以开始在梦中争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看来,她的存在挡了真鹂娘和方建章破镜重圆的路。
好吧,好吧,那就这样吧……
她自认为自己还算是个好人,占了别人身体这种事情不还这种事情,她实在做不出。
决定了要还,接下来就是怎么还的问题。
是要死一死,但却又不能真的彻底死透了。
喝毒药和抹脖子这种肯定是不行的。
上吊如果不能及时被救下那也不行。
盯着眼前的莲花池看了许久,她觉得跳湖或许是最合适的办法了。
用去拿点鱼食当借口支开春茗后,她起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没什么可惜的。
本来就不是她的身体,她已经享受了三个月,该知足了。
嗞——
水漫过了她的口鼻,很冷……
嗞、嗞嗞——
唯一遗憾的是,她又要变回孤魂野鬼了,却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嗞、嗞嗞、滋滋滋——
她没有看见,周围的画面急速闪烁,扭曲,倒退……
***
“姐姐,鱼食拿来了。”春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唤回鹂娘不知飘去何处的思绪。
鹂娘有些茫然地回头:“鱼食?”
“是啊,姐姐不是说想喂鱼?”
喂鱼吗?
鹂娘皱了皱眉,看着莲花池中游得正欢的一群胖乎乎锦鲤们,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喂它们。
“我突然有些累了。”揉了揉发胀的脑子。鹂娘感觉心口也闷闷地,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春茗立刻紧张起来,丢了鱼食来搀扶她。
“许是吹了风,姐姐如今怀着身孕,万事都得当心。我扶你回去休息会儿吧。”
明明是很轻的一句话,听在鹂娘耳中却如古庙钟声,振聋发聩。
身孕!对啊,方建章说过,她有了身孕。
可是……可是,她怎么好像完全将此事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