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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方玉琦,朱承望未现惧色,上前一步沉声道:“方大人,您身为我江南数得上号的头部要员,应该也听说了外省参政董春董大人三叔父遭人绑架失踪,自身又受袭的风声吧?”

“卑职与王总兵奉藩台大人之命率兵,负责在城中搜寻董大人失踪亲属的下落。本无所获时,却意外撞着了件事。”

说到此处,朱承望眼中闪过警示之意,朝方玉琦说明了他们一行人在路上意外撞见李三有的始末。

当听到李三有已然身死后,方玉琦脸色骤变:“朱大人……你说什么?李三有死了?”

“事到如今,方大人就莫要再装蒜了吧。”

相较于态度温和的朱承望,王瑞峰说起话来就要直接许多,他叉腰上前,用看罪犯般的审视眼神望向方玉琦,“李三有是怎么死的,想来方大人是最为清楚的了!”

方玉琦面色一急,怒斥道:“李三有向尔等所说之事皆是子虚乌有的污蔑之言!”

“污蔑之言?”

王瑞峰冷笑一声,反呛道:“可我等在贵府后院探查到的尸体与血污,还有那厮杀痕迹都是真的!这方大人又该作何解释?”

“一个时辰前,李三有确实来过本官后院门前,可事实真相却与他杜撰之言大相径庭。”

方玉琦面色发寒,阴沉着脸道:“他确实有意赠上美妓讨好本官,但他所图,是想让本官为他洗脱罪名……也是在他今日登门之时,本官才知道近期一系列风波事件的幕后黑手是他李三有,我方玉琦虽不敢自认正人君子,但最起码的良知与底线还是有的,怎肯与这等险恶之人同流合污?”

“他李三有见我不应允他无理索求,便狗急跳墙,想要将在场者尽皆灭口,好将罪名转嫁到我方某人头上……”

他话没说完,王瑞峰便冷声打断道:“所以,方大人是承认自己与李三有之间发生了矛盾的事实了?”

“本官见势不妙,确实想让府中下人擒制他再见官,可没想到他李三有身边聚集的悍匪过于凶猛,以至于方某短时间内未能将其擒住……”

方玉琦面色发阴,咬牙辩解道:“当时我府中与李三有及其匪众缠斗的下人们全都命殒当场,他李三有则带着人逃了出去,根本不是他所说的只有他一人侥幸脱逃……”

“也就是说,李三有买妓相赠,讨好方大人是事实,他率人在方府后院门前与贵府中人私斗也是事实,只不过……您方大人想反驳的是,他李三有不是只身一人逃离的现场?”

王瑞峰讥笑出声,眼神中闪过无限玩味之色。

见他步步紧逼,方玉琦也知道这时候保不下吴吉通了,索性摊牌道:“本官承认傍晚时分,我府中下人确与李三有爆发了强烈冲突,然近期的城北命案、余有才被绑、董参政受袭等诸事都与我方某人没有半点干系!”

“这一系列风波事件的幕后主使,是李三有和其内兄吴吉通所为!”

事实上,当方玉琦从朱承望口中得知李三有已然身死的消息后,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方府后院门前发生的事是怎么个过程与结果,他再为清楚不过了。

自己这边派去解决李三有的人全都死完了,李三有也成功从现场撤逃,这都是他心知肚明的事,可现如今在朱承望嘴里,李三有已经是个死人了。

要说这里边没有古怪,打死他方玉琦都不信。

思来想去,他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今晚的事还有别的他所不知的猫腻处。

李三有究竟死于谁手?难不成是吴吉通?

方玉琦不是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怀疑,但很快这种可能性就被他排除了。

吴吉通若真从一开始就打算把罪名栽赃到自己与李三有的头上,完全没必要在事前假惺惺地派人来找自己求合作,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故此,在知道李三有身死后,方玉琦很快就反应过来,今晚的事,除了他与李三有外,还有第三方他所不知的势力出来搅混水了!

至于目的是什么,方玉琦虽不敢肯定,但也大致能猜到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所以当下这个情形,吴吉通他是保不了了。现下对他方玉琦最为要紧的事,无非就是让自己从这一系列麻烦风波中抽离出来。

故而,他必须洗清掉自身的嫌疑。

“大人如何确定近期这一系列风波事件的幕后主使是李三有和其内兄吴吉通所为的呢?”

朱承望上前一步开口质问道:“据卑职所知,吴吉通与李三有二人曾多次来贵府拜访过方大人,换言之,方大人与这二人之间关系匪浅,倘大人知道这一系列事件背后主谋为李、吴二人的话,为何不早将真相公之于众?”

方玉琦可不傻,他知道朱承望这看似寻常的问话中有着极强的引导陷阱,当下便回驳道:“若不是李三有今日登门向本官阐明这一系列事件始末,本官也难知晓其中真相。”

朱承望趁势追问:“换言之,方大人也是在今晚才知道李三有与吴吉通乃近期风波事件真凶的消息?”

方玉琦眉宇一沉,答道:“没错。”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王瑞峰嗤笑一声,怒斥道:“方大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与近期的风波事件毫无干系,可贵府中人与李三有发生厮杀确是事实,李三有临死之际偶遇到我等,在闭气之前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难不成,他一个将死之人还要担心事迹败露遭至厄难吗?方大人,您这解释与辩驳简直是漏洞百出!”

“王总兵此言何意?难不成是认定本官为这所有事件背后的幕后真凶了吗?”

方玉琦面色难看,如鹰瞳般锐利的双眸直勾勾地看向王瑞峰,“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尔等严加查证定有所获,一味地在方某人这同我打嘴炮有何用?”

朱承望冷冷说道:“方大人,我等在来时途中遇到李三有后,第一时间便将此间事由尽数上报给藩台大人了。”

王瑞峰在旁提声附和道:“不错,藩台大人的意思是让我等带兵控制住方府上下,他与其他大人会尽快赶到!”

一听林伟诚也要来,方玉琦额鬓两边不自觉地渗出冷汗来,他明白,这回儿自己确实是遇着大麻烦了。

咬牙沉吟片刻后,他深吸气道:“即是藩台大人的意思,那方某悉听尊便就是。不过,二位只听信李三有一家之言便对方某咄咄逼问,未免有失偏颇吧?本官方才说了,与李三有共谋行事者还有位吴吉通吴大人,你们何不将他找来一并问话?”

他话音刚落,数驾马轿便宛若天降神兵般出现在了人群后方,瞬时间便引发起一阵剧烈的骚动。

原因无他,只因为从最前方轿子中走出来的人,正是当今江南布政使林伟诚。

与他同行者,有江南按察使罗禀贵、都司指挥使胡珍,乃至满脸悲愤的董春!

“林大人,罗大人……”

“胡大人……”

“董……董大人……”

见着一群大佬突降现场,凡在场有识者都纷纷弯腰行礼,围拢的官兵们更是十分识趣地让开一条路,供他们自由出入。

“用不着去找吴吉通了!”

林伟诚大步走上前来,一张布满怒容的脸正对着方玉琦:“就在刚刚,本官已派人去寻过吴吉通了,他……已经死了!”

“什么?!”

此言一出,朱承望与王瑞峰惊愣当场,就连方玉琦也瞪直了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方大人!”林伟诚顶着阴云密布的脸直勾勾地看向方玉琦,怒声呛道:“派去找寻吴吉通的人,在其居所之地搜寻到他与你之间私下的贿赂往来!如此铁证俱在,事到如今,你还敢说你与他吴吉通绝无干系可言吗?!啊!”

闻言,方玉琦脸色骤变,涨红着脸解释道:“不……林大人,下官与他吴吉通虽有私下往来,但近期关于城北命案,还有绑架余有才的种种风波事件,都与卑职没有干系,还望藩台大人能够明察秋毫,切不可着了奸人的栽赃挑拨之计啊!”

“方玉琦!”气红眼的董春似发狂般冲了出来,一把拽起方玉琦的衣领,愤怒咆哮道:“你还我三叔父命来!”

“董……董大人……”被拽住脖领的方玉琦脸色一白,强装镇定道:“你且冷静……绑架贵叔父的真凶绝不是我方某人!”

一旁的林伟诚见情绪激动的董春真有动手的意思,他也知道不能让现场继续混乱下去,于是便赶忙上前拉住了董春的右臂,急声劝道:“董大人且先冷静……有关贵叔父的事,我江南官府一定给您个交代!”

说罢,他赶忙朝一旁的王瑞峰使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连忙上前拉开了董春与方玉琦。

“诸位!”面对在场所有人审视犯人般的眼神,方玉琦急地满头大汗:“我等共事多年,我方某人是何秉性诸位还不清楚吗?这些事真不是我方某人所为!”

发展到如今这副局面,视角最为清晰的人就数他方玉琦这个被怀疑的当事人了。

李三有成功逃离自家后院却又在路上遭遇朱承望等众猝然身亡,方玉琦清楚,这其中定然有鬼。

倘这事只是让方玉琦怀疑今晚背后还有除自己与李三有的第三方势力的话,那吴吉通的死,就基本让他肯定这其中有不轨之心者设局陷害自己了。

可此刻就算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藏于暗中搅浑水栽赃陷害他的人是谁。

以至于现如今的方玉琦有一种百口难辩的憋屈愤懑之感。

“方大人。”从露面至今都未曾开口的按察使罗禀贵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走近一步轻按住方玉琦的肩膀,沉声道:“现如今查证到的所有线索都对你不利,你不得不承认,当下你方大人就是最为可疑的嫌疑人。”

“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方大人既然问心无愧,还望能配合我等查明真相。”

方玉琦脸色发紫,咬着牙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罗大人这话说的对。”

林伟诚深吸口气,面色平静的说道:“倘方大人你真是无辜的,更应当配合官府查明真相。”

方玉琦头冒虚汗,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后,他禁闭双目,最终还是选择了服软:“好……林大人与罗大人说的是,清者自清!我方玉琦不怕审也不怕查!”

现今这局面,他知道苦苦挣扎,作争口舌之辩没有任何意义。

且不管藏于暗中针对他设下这出栽赃之计的人或势力究竟是谁,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自己在这时候若不选择体面服软,林伟诚还有在场的其余人怕是要帮他体面了。

这点道理,他方玉琦还是懂的。

为今之计,他只能希冀于远在京城的尊师刘广义在听到风声后能助他脱困了。

尽管方玉琦不甚清楚今夜布局的人或势力是谁,但他清楚,能针对自己布下如此险计的人或势力,来头绝对小不了。

既然惹出的动静不小,那自己那位神通广大的老师也必然会收到消息,只要老师出马,他方玉琦未尝没有平反的机会。

心中默念着老师教导给他的“戒急、耐忍”四字箴言,方玉琦焦躁不安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见方玉琦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林伟诚也松了口气,朝一旁的王瑞峰吩咐道:“瑞峰,将方大人带走!”

“卑职遵命。”

王瑞峰应声点头,带着十来号官兵来到方玉琦身前,面无表情道:“方大人,请吧……”

方玉琦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随同王瑞峰一行人远去……

随着方玉琦的离开,今夜的乱局总算有了个句号。

林伟诚回身安慰了董春一阵,后又嘱咐罗禀贵与胡珍陪同对方先行离去。

罗禀贵与胡珍也明白林伟诚这是暗示他俩在回程路上开导劝慰董春的意思,当下也很识趣的应下声来,陪同着董春离开了现场……

“大人……”

没了外人在场,朱承望便小意凑到林伟诚耳边道:“今晚上的事……确实很蹊跷。”

林伟诚淡淡道:“有人对方玉琦动手了。”

朱承望一愣:“大人这话的意思是……”

“城北命案、余有才被绑,袭击董春这三件事的幕后主使,应当如方玉琦所言,确是吴吉通与李三有所为……”

朱承望悚然一惊,瞬间便明白林伟诚上一句话的意思了。

“大人是认为……这背后……有……黑手故意把这一切罪名都往方大人身上栽?”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了。”林伟诚叹息一声,低语道:“无论是城北命案,还是绑架余有才,包括袭击董春的事,对方玉琦而言都是损人不利己的事,他没理由这么干……”

“至于是谁费了这么大的劲给他设下栽赃之局,我也没个准数……”

朱承望微微点头道:“那方大人……”

“等着吧,京里那位可不是吃素的,这回爱徒稀里糊涂的被人算计,他……老人家要没动作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