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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逐渐开春,气候温度也逐渐暖和起来,身为大宣国都的宣京比之往年任何时候都要显得热闹繁华,究其原因便是今年开春将在宣京举行武曜朝第一次的科举会试,全国各地的士子齐聚进京,整座宣京城的热闹程度可谓是近四年之最。

进京赶考的士子一多,京城各大小客栈的生意自然也就开始红火起来了。

除了家境较为优渥的考生会选择入住大型的客栈外,寻常考生多是居住在中小型客栈,然而在这个年头,能做起生意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面对这些能进京参加会试的考生们,这些客栈东家都是格外欢迎和优待的,食宿费用向来是能减则减,赚钱多少不重要,能与这些考生们结个善缘认个熟脸对于很多客栈东家来说就满足了。

凡能参加会试的考生那可都金贵着呢,保不齐自己接待的一名不起眼的考生就会在日后成为官家老爷,因此这帮精明的生意人,对这些考生是能给多少方便就给多少方便,能多献殷勤则多献殷勤。

“敢问足下可是益州号称三江公子的褚宇褚兄堂?”

“在下不才,正是褚宇。阁下看着面熟,听之口带沪州口音,敢问可是沪州那位有名的刘静云刘兄?”

坐落于宣京南街的一家“高洋客栈”内,数名赴京赶考住宿的考生学子们互相寒暄着,这其中不乏有各省有名的文人才子,因此他们互相攀谈交流时的气氛显得很是欢快。

高洋客栈在宣京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因此能在此留宿的考生学子,家底应是较为殷实的。

“方玉琦方兄,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你这位故友,真是太有缘了!”

一身穿棉衣的清秀男子在看到靠窗座前独自饮茶的身影时,不由得发出了惊喜的呼唤。

那名为方玉琦的青年男子在听到呼声后,连忙将握在手里的茶杯放下,转过头欣然回应道:“许茂典许兄?你何时进的京?在下提前上路进京未曾听到你家的信,还以为你真的放弃了今年的会试呢!”

许茂典大咧咧地坐下,有些无奈地摊开手,“害,想着乡试既然中了,心里就算在没谱也得来京城试试不是?”

听得故友重新提起信心参加会试,方玉琦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许兄这话说的对,既已中了乡试,若这会试不试上一试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再说以许兄之才华,会试仍有机会高中!万不可妄自菲薄!”

许茂典扣着脸讪讪一笑,“我呀,纯粹就是来陪跑罢了,我可不似方兄你那般文韬武略,跟你这位解元老爷自然是比不得的……”

“解元”二字一出口,客栈堂内不少士子考生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二人,更有人直接上前与二人打起了招呼。

“刚无意间听到二位兄台的谈话,竟不知解元大才当面,实在是让在下汗颜。”来人身着青衫,腰挎宝剑,光看这一身着装打扮便能知此人身家不菲。

他面朝许茂典与方玉琦抱起拳来,自我介绍道:“在下是西宁的赵博,敢问二位兄台大名是?”

对方既然率先自报家门,许茂典也只得报上名回应,“见过赵兄,在下是晋元省的举子许茂典。”

身着儒衫的方玉琦微笑着朝赵博颔首示意,拱手作答道:“在下是晋元省方玉琦。”

“原是晋元的方解元!”赵博猛地一惊,忙朝方玉琦作揖行礼,“久闻方兄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方兄果真如传言一般仪表堂堂,俊俏非凡!”

有了赵博的呼声渲染,一时间客栈内的许多人都围了上来,依次向方玉琦见礼攀谈起来。

这现象倒也不足无怪,光方玉琦这一省解元的名头,就足以让人高看,更何况方玉琦还是来自才子状元多出的晋元省,这解元的含金量自是非比寻常……

看着故友被一堆人围在其中,挤出圈的许茂典心情很是复杂,他与方玉琦是两个极端,后者在科举之路上属于是天纵之才,无往不利;然而许茂典在这科举之路上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连他目前这举人的身份,若不是凭借家中关系的走动,恐怕也难以中举。

因此许茂典对于方玉琦这位有着天纵之资的好友观感很是复杂,一方面敬重他的学识才能,另一方面却又难免有些嫉妒艳羡。

中举尚且如此艰难,更不用谈会试了,因此在乡试大受打击的许茂典本是不愿来京参加会试的,在他看来自己走科举这条路到乡试这一环是已经到头了,与其进京参加会试多此一举,不如凭借举人身份走动家族关系谋份官差来的实际,然而就在这种他自己都放弃了的情况下,方玉琦这位好友仍在不留余力的鼓励着他。

尽管方玉琦是出于好心鼓励,但此举却让受到打击的许茂典更加受挫,于他看来,方玉琦这种科举天才的鼓励无异于炫耀与嘲讽,因此在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他竟悄悄嫉恨上方玉琦这位天才故友起来了……

“同样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何我会不如你方玉琦?”

“论家世背景我许家是晋元的地方豪族,为何偏偏会被你方玉琦一介寒门穷书生给比了下去?这上天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不知何时,许茂典在面对方玉琦时脑中总会无意识地冒出如此怨怼的念头,尽管他曾全力制止,但却始终难以抑制。

或许是心有不甘,又或许是念头通达了,总而言之,许茂典在受挫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赴京参加会试,万事总要有始有终,好歹读了这么些年的诗书,许茂典更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方玉琦终于从人群中挤出身来,他正满头大汗地四处张望起来,发现许茂典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后,他这才大松了口气,“还好许兄你还在,我还以为你先行离开了呢……”

许茂典闻声一怔,伸手指了指他身旁的一干人等,“方兄就不与他们再多聊聊?”

“旧友在侧,怎可令其搁置冷遇?”

方玉琦脸上绽放出无比自然的笑容,举止十分亲昵地揽住了许茂典的肩臂,歪嘴低语道:“与他们虚与委蛇谈何兴致可言?难得与许兄在京中相遇,先与你这位故友喝上几杯小酒才是正事也!”

许茂典心神一颤,好似有一股暖流淌入体内般感动,他大拍方玉琦的后背,放声大笑道:“写文泼墨我不如你,但要论饮酒,你却要负解元之名了!”

“哈哈哈!”方玉琦大笑,嬉笑着朝他摆了摆手,“那就敢请酒中解元老爷见教了!”

二人相视一笑,如同至交密友般揽肩离去……

……

皇城之内,刑部衙门内堂。

三名身穿差衣的官差正跪于邱旭身前,后者则坐于上位端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这几天你们盯那卫学仁与卢光远如何了?可有什么进展?”

三名捕快中的领头人王大武抱拳回话道,“回大人话,近日我等紧跟此二人行踪,确有一些收获。”

“哦?”邱旭忙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瞬间将身子坐直,“说来听听。”

“且说这卫学仁与卢光远在卫府起火案后迅速走近,俨然成一对相交莫逆的知己好友,可自从半月前卫学仁去过一趟卢光远府邸后,二人在近日这段时间里的接触就少了许多。”

“卫学仁多是闭门不出,就连卢光远赠予他的书行都很少去了,然卢光远这边却是动作频频,近日来他书行旗下的印刷铺子里经常连夜赶工,且时常光顾他书行的客人与以往也有明显不同,多以进京赶考的学子考生为主。”

“除此外,卢光远本人近日里与刘家公子刘行远之间的接触越发频繁,卢光远自身也与许多进京赶考的学子考生经常见面……”

“生意人结交考生学子并不为奇,然卢光远怪就怪在接触的学子考生就如雨后春笋般一批接一批,即频繁又无章法……”

听罢王大武的禀报,邱旭逐渐皱起眉头,“这卢光远一介商人倒是挺能蹦跶,依你等之言,卫学仁这段时间倒是闭门不出了?”

“倒也不尽然……”王大武干咳两声,继续说道:“卢光远近日接触进京赶考的学子考生时,卫学仁虽未出府,但也时常打听进京赶考的学子消息,且他格外留意与卢光远接触过的考生学子……”

“这卫学仁和卢光远在搞些什么名堂?”

邱旭一时间有些头疼,这卢光远和卫学仁互相间虽未接触,但从王大武这话中的意思又能把这两人之间的动作行为诡异的结合起来,这其中的诡谲之处,让邱旭感到生疑的同时,也让邱旭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们就没想过冒充进京的赶考学子去与卢光远接触接触?”

面对邱旭的质问,王大武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大人,我等几个大字不识几个,且说起话来粗俗的很,就算是有伪作成学子考生的心,也没那个能力呀……”

闻言,邱旭无奈地摆摆手,“罢了,我看这事就先这样吧!”

“你们三人还是先盯着卫学仁就够了,卢光远一个商人而已,量他也蹦不出什么水花来!”

就这一道命令下达,邱旭成功与卢光远深藏的秘密失之交臂,而这之后发生的事,恐怕让现在的邱旭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与刑部衙门相离不远的礼部大堂内,担任此次会试主副考的洛文槺与宁中恒正忙得焦头烂额。

“眼看春闱在即,你我可不能马虎了。”

洛文槺一边摆弄着桌上的文书,一边朝身旁的宁中恒说道:“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回科举,皇上对此可是颇为重视。”

改批着桌上文书的宁中恒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已让礼部等官员提前将考场清了出来了,届时会试开始时再清街就是了。”

“时隔多年我大宣再兴科举可谓是祥瑞之相也,我可听说参加此次会试的学子考生比宣正十三年的数量还要多,质量也更高。”

洛文槺摸着胡须赞同地回道,“说的是,我可听说此次参加会试的考生学子共有六七千人呢,比之宣正十三年要多出起码一两千人来,看来这新朝的头回科举,也是把不少闷头读书的士子给憋出来了。”

“今年这会试的质量怕是要比往年高上许多,而且陛下还亲自出了策论考题,筛选出来的进士只怕比往年都要来的出彩。”宁中恒不急不忙地喝了口茶后,抬起头望向洛文槺感慨道:“就陛下出的那几道策论考题,倘若换问朝中百官,能言之有物者怕都不多吧?”

“以往策论考题多以务虚为上,然此次陛下亲出考题,则偏重务实。”洛文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咱们这位陛下看人用人向来不拘一格,极其看重务实之才干,照我看,咱们这位陛下出的这考题用意深远着呢……”

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宁中恒眯着眼笑了笑,“阁老是认为陛下日后在朝政上的动作与方向跟他亲出的策论考题相关?”

见他有意套话,洛文槺没好气地回道:“你可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

这两位国朝重臣的政治嗅觉向来敏锐,从楚天耀这位皇帝亲出策论考题他们便察觉出了很多人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楚天耀亲出的策论共有三题三问,其一问较为平常,题为“议当今朝廷诸政利弊”,题二则显得有意思起来,为“论当今新施摊丁入亩之政利弊”,题三则越发晦涩,是为“论古往今来诸朝开疆、守成之优劣”。

“皇上这三问各有侧重,但依我之见,其重点因在最后一问。”

宁中恒缓缓站起身来,神色一凝,“征缅之战后,皇上不仅没有大削军费支出,反倒在这方面又增加了支用,这说明咱们这位年轻的陛下所图不小呀……”

闻言,洛文槺抚须扬眉,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