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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邹将军再立新功 正宪帝首论三权

与西夏和亲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之前,蔡惟思就先传回了与扶余议和的消息。

“陛下,扶余同意议和了,释放抓走的咱们的那两个人,之前占了咱的地盘也都还回来,还额外赔偿咱们一大堆东西,哎呀,单子太长了,我也记不住。”楚王祁樟得意地禀道。

“真的?扶余这次怎么这么痛快?”祁翀也有些喜出望外。

祁樟“嘿嘿”笑着没有说话,祁榛笑道:“四哥这还卖关子呢!心里怕是早乐开花了吧?”

祁翀秒懂:“又是邹浩的功劳?”

“这小子运气是真好啊!”见祁翀猜出来了,祁樟便不再矜持,笑道,“他去劫一个沿海的县城,结果好巧不巧劫回来一个贵族女子和她的一个护卫。原本也没当回事儿,一审才知道,原来那女子竟然是石矶门门主的女儿!这下子扶余丰璋慌了!他能坐稳皇位靠的就是石矶门的支持,若是这位门主千金出了事,他可没法儿交待。于是便立马同意了交换人质!说是二换二,其实那护卫不重要,主要还是那位小姐!”

“答应他!立即换!”祁翀斩钉截铁道。

小滕,我等你回家!

许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次日的朝堂上,内阁及三法司呈上了对于向栉党羽及罢考考生的处置意见,却被正宪帝全部减轻了一等。

“向栉、张子器、祝朝卿改斩为绞;汪臻、袁逸、皇甫炜等主犯一十三人免死,改为流放甘州,不准赎刑;其余从犯各减一等,准予折杖赎刑。其余参与罢考、请愿的举子,褫夺功名,杖三十,放。孔永熙虽十恶不赦,然毕竟为圣人之后,不可不留些颜面,改凌迟为腰斩吧,南孔家其他人免罪,只罚没其家产,全部流放甘州。三法司审理得当,甚得朕心,一律论功行赏!”

“陛下仁德宽厚,实乃万民之福!”首辅杜延年率众臣齐贺,这一桩大案终于以最小的死亡代价画上了句号。

就在君臣和谐之际,邱维屏突然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一事禀奏。”

“邱寺卿请讲!”

“此次抓捕向栉党羽,御前侍卫营出力甚多,此固然为陛下运筹帷幄之故。然御前侍卫本为皇家宿卫,无缉捕之职。朝廷自有三法司各司其职,陛下擅用侍卫行法司之事,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有越俎代庖之嫌。臣以为,此事不可成为惯例,否则国家法度必受其害!望陛下三思!”

邱寺卿飘了!这绝对是飘了!陛下刚说了要赏,这就当着众人的面批评君王,这是想当魏征吗?

就在群臣俱都为邱维屏捏了把汗的时候,御座上的正宪帝却点了点头:“邱寺卿言之有理,此事是朕欠考虑,今后不会再动用宫中宿卫插手有司之事了!”

皇帝认错了!登基以来一向说一不二的皇帝陛下轻而易举便当众认错了!!众臣莫不惊讶!

“陛下圣明啊!”一人激动地大声喊道,“陛下虚心纳谏,实乃大渊之幸也!”

众人循声望去,却不是邱维屏,而是国史馆馆长辛鸿渐。老先生激动地胡子乱颤,口唇发抖,老泪纵横。

祁翀生怕这老先生情绪起伏过大,再背过气去,连忙安抚了几句,心中却在吐槽:至于吗?这事儿老邱确实说的对呀!依法治国,不是应该的吗?

安抚好了激动的老臣,正宪帝又回归到正题上:“邱寺卿刚才言道‘三法司各司其职’,朕倒觉得如今的三法司及地方上的司法官吏设置其实有些权责不明。

朕以为,司法之权可细分为三类,即捕、诉、审。‘捕’即侦查、缉拿,怀疑有人触犯律法并将其缉拿到案;‘诉’则是核查相关犯人及证据是否准确,并代表朝廷诉至公廨;‘审’则是居中裁判,不偏不倚,确定是否有罪以及当如何判罚。捕、诉、审三权分开,相互监督,等于是一个案子要经过三重把关,方能定案,如此大大有利于降低冤假错案的发生。

就拿大理寺来说吧,捕、诉、审一体,先初步认定其有罪,抓了之后再寻找证据定罪,等于大理寺抓了谁,此人就必定有罪,这岂非本末倒置?如此一来,所抓之人即便有冤,也难以脱罪!

哦,朕并不是说邱寺卿真的办过什么冤案,邱寺卿自接任大理寺卿以来,所办之案还是经得起核查的。但是,一人如此不代表人人如此,邱寺卿廉明公正不代表历任大理寺卿都是廉明公正的,只要有一人失了公正之心,则冤案必会发生。大理寺如此、御史台如此,刑部亦如此!

远的不说,眼前就有现成的例子,”正宪帝一指罗汝芳道,“罗阁老当年的冤案说是‘三司会审’,其实‘三法司’职权混同,共同行使‘捕、诉、审’三权,完全谈不上制衡、监督,其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地方上就更是如此了,县有县尉、州有法曹、路有按察,都是捕、审一体,形成的冤案还少吗?此次巡视组巡察地方,短短两个月不到,查出来的冤案已有十余起了,所涉官吏多达数十人!这其中固然有徇私枉法之人,然制度漏洞亦不可忽视!

朕说的这番道理,诸公是否听明白了?”

群臣面面相觑,似懂非懂,毕竟这种“捕、诉、审”三权分立的理论他们也是第一次接触,一时之间很难消化。

片刻之后,还是邱维屏首先回道:“陛下的意思是说大理寺有独断之弊,然大理寺的案件要经过刑部复核,地方上的案子也要经过州、路及刑部层层核实,并非全无监督啊?”

“刑部名义上是有复核之权,但这种复核大多是纸面上的复核,尤其是地方上递上来的案子,州、路都做不到一一亲自核实,何况刑部?还不是公文卷宗里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有个老到的刀笔吏在卷宗上做做文章,即便有冤案刑部也未必知道!

别说地方了,即便是对大理寺、御史台审理的案子,刑部也难以有效复核,道理很简单,大理寺卿、御史中丞、刑部尚书皆为正三品,再看看你们上朝站的位置,按惯例大理寺卿、御史中丞可是要站在八部尚书之前的,如此一来,还能指望刑部监督大理寺和御史台吗?

再者说了,独断之弊只是其一,职权重复也是一害!就说大理寺和御史台吧,按说听讼、审理之权归属大理寺,可御史台也有台狱,每月逢五、十也有治狱御史台前听讼,这便是职权重复!更不用说‘三司会审’了。‘三司会审’本质上就是三司同权,不是职权重复是什么?

三法司越来越趋于同质,那设立三法司的目的又何在?”

“陛下所言振聋发聩,臣等受教了!然臣愚钝,还有一事不解,请陛下赐教。陛下所言‘捕、审’二权臣尚可理解,可这‘诉’权又从何而来呢?这告诉之事不该是苦主的事吗?”罗汝芳问道。

“一来不是所有案件都有苦主或者苦主适合亲自上堂的。举个例子,就说此次举子罢考一案吧,苦主是谁呀?他们扰乱的是朝廷的科考秩序,苦主便该是朝廷!那是要朕还是杜相去衙门首告啊?朕要是真去了大理寺击鼓鸣冤、站在堂下举告,邱寺卿还不得跪着审案啊?”

“哈哈哈哈......”众臣哄堂大笑,朝堂气氛因此而活跃了几分。

正宪帝笑笑继续道:“二来,律条艰深晦涩,非普通百姓可懂,就算告到官府,官员所断之案正确与否、引用律条适当与否百姓皆不可知,或重罪轻判、或轻罪重判,就算被冤了都不知道冤在何处。

若由朝廷派专人行使‘诉’权,代替或者协助苦主诉讼,同理,被告之人也可聘请讼师协助应诉,则以上弊端皆可避免,对于监督官员正确断案也是有好处的。”

正宪帝说完暂停了片刻,静待群臣的反应。见众人皆不语,便知道他从另一个世界“拿”来的司法理念很难被这个世界的人一下子全盘接受,只好耐下性子徐徐图之了。

“好了,今日这个话题就先说到这里了,朕也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诸公不妨也多想想,有什么好的建议尽可上奏。诸公,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奏吗?”

杜延年随即出班奏了道:“陛下,延州刺史奏报,浊水延州段出现桃花汛。今年浊水上游回暖较晚,因此汛期来的稍晚,但自三月下旬气温陡升,冰凌迅速消融,以致排水不及,形成洪水。水势迅猛,冲毁了堤坝,沿岸已有三县受灾。”

“该救灾救灾、该筑坝筑坝,户部出钱出粮,务必将灾民安置好。另外,朝中最好派个人过去,监督地方官员救灾,省得有人中饱私囊!许中丞,御史台可有合适的人选?”

“回陛下,殿中侍御史姚汝成可堪此任!”

正宪帝略作沉吟问道:“席安回京了没有?”

“席御史还在路上,不过应该也快了,大概就在这一两日了!”

“让二人同去吧,姚汝成为赈灾正使,席安为副使!户部尽快调拨所需粮草物资交给二位御史。”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