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从踏入骊山的那一刻起,三郎就察觉到了异常。
骊山依旧云卷云舒,道观依旧香火鼎盛,诵经唱念之声此起彼伏,甚至比往日还要隆重些,但三郎从中听到的不似往日的心安,而是一种莫名的恐慌。
因为新皇驾到,道观上下严整一新,诸多女冠夹道相迎,但三郎没见到郭元振,随行的高力士也沉默不语。
三郎以为牡丹病重了,二话不说直奔后院牡丹的静室。
透过半开的纱窗,三郎远远望见室内女子打坐的身影——室里有人,他长出一口气。
隔着门窗,三郎迫不及待的叫着牡丹。
“牡丹,我来了!”
新皇登基,他还不习惯自称朕,也不想在牡丹面前那般称呼。
推开门,三郎直奔女子。
“牡丹……”
女子闻声,缓缓转头,三郎愣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这女子的脸虽然熟悉,却不是牡丹,而是盈盈。
虽然三郎早就听力士说过,盈盈前些日子就从洛阳玉清观搬来了骊山道观,但看到她出现在牡丹的屋里,他还是有些诧异。
“盈盈,你怎么在这儿,牡丹呢?”
盈盈没有回答,连忙起身相迎。
“皇兄真是偏心,咱们兄妹已多日未见,皇兄也不问问我……”
李三郎勉强笑了笑,但心思明显不在盈盈身上。
“谁让你不回宫的?早知道你到了骊山,今日也是专程来看你。”
三郎一边说,一边四下环顾。
静室不大,一览无余,陈设一如往日,只是没有牡丹的影子。
“如今你住在这里,那牡丹搬去了哪里?”
盈盈没有回答,只是给三郎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皇兄一路辛苦,还是先坐下喝杯茶吧。
三郎哪有心情喝茶,此时他的心已经有些心慌了,但还故作镇定。
“牡丹可是身体不适?那她去了哪里养病,是在汤泉宫吗?可请了御医诊治?”
“皇兄先喝盏茶,这是我特意从邙山之顶采来的……”
“喝什么茶!你倒是说啊?你把牡丹弄去了哪里?”
盈盈越是不说,三郎的心情越烦躁,他随手一挥,却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茶杯掉在地上,碎裂一地,三郎看着破碎的杯盏,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因为妹妹刚刚回来道观,兄妹多日不曾相聚,他也不好对着盈盈发火,只得站起身,大声叫着高力士。
“高力士,速宣郭元振来见!”
守在门外的高力士连忙进来。
“回禀陛下,郭将军已被太上皇召回宫中。”
“什么?何时召回的?”
“就在今日。”
“那牡丹呢?牡丹也回宫了?”
“这……”
高力士不敢欺君,只是摇了摇头。
李三郎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那牡丹呢?她又偷偷离开了,是吧?朕就知道她会离开!”
三郎说到这里,又是生气又是心痛。
牡丹的数次不告而别已经成了他的心病,他实在不明白牡丹为什么执意离他而去……
“盈盈,你一定知道牡丹去了哪里,对不对?”
李三郎满眼期待的看向盈盈,可盈盈只是摇了摇头。
三郎知道,定是牡丹故意瞒他。
不过如今他倒不怕,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如今他是一国之君,不管牡丹躲到哪里,他也能把她找回来。
即便她去了吐蕃,去了突厥,去了异国他邦,他也有能力把她带回来。
“行,你们都不说,都瞒着朕,是吧?好,很好!那朕就先翻遍骊山,再翻遍长安,还有洛阳,还有西域……只要一天找不到她,我就让天下不得安生!”
李三郎说着,气的手都抖了起来,这可把一旁的高力士吓得不轻。
说起来,三郎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天子一怒,帝王之威让人胆战心惊。
高力士不敢说话,只偷偷看了一眼盈盈,示意她赶紧劝解。
盈盈也不敢再拖延,当即跪了下来。
“皇兄息怒,切不可冲动行事,若被姑母知晓,告知父皇,怕是又要大做文章了……”
“不要跟朕提她!朕以前就是顾忌太多,若之前朕执意立牡丹为后,留在宫中,何至于到今日这番田地?再者,朕不过是寻自己的女人,怎么就不行了?姑母若再刁难,大不了鱼死网破!”
“皇兄三思啊!自小牡丹姐姐就对你寄予厚望,历经多少艰辛才有了今日这番光景。且不说帝位来之不 易,大唐的江山社稷也再经不起折腾。皇兄若一意孤行,那才真的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三郎闻言,紧握的拳头松动了一些。
高力士一看,连忙助攻。
“公主所言极是,眼下朝务繁忙,千头万绪,陛下还是要以江山社稷为重,待大权在握之后,再做筹谋也不迟。”
三郎看了看盈盈,又看了看高力士。
他知道,今日这二人怕是不肯说实话了。
其实牡丹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她若想走,怕是没人能留得住她。
眼下他的心里异常慌乱,只想马上知道牡丹是否平安。
“那好,朕可以先不去寻她,但你们要说实话,她 如今可还安好?”
盈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牡丹姐姐福缘深厚,自然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些年牡丹姐姐受了太多的禁锢,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皇兄,还是随她去吧,还她自由……”
盈盈还说了什么,三郎没有听清楚——情到浓时,放手何易?她,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