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几时过,清风无处寻——一大早,天气就异常闷热,像是憋着一场大雨。
因为三日后就是登基大典,三郎开始斋戒沐浴,牡丹准备出宫归观。
三郎提前退了早朝,匆匆赶来丽正殿,素日爱睡的牡丹已经起床,正在梳洗。
为了显得气色好一些,今日的牡丹特意略施脂粉,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
而她身上的衣裳也难得有了颜色,一袭秋香绿的纱裙,通身无一处花纹,只在袖口用金色丝线绣了一朵半开未开的牡丹,乳白丝绦束腰,垂着那金镶玉的玉环,益发显得身姿如柳,清雅别致。
看着如此赏心悦目的牡丹,三郎心情大好,走近来上下打量着。
“今日怎么这般美?”
“三郎的意思是,我平日很丑喽。”
牡丹难得调皮,惹得三郎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既有心思梳妆打扮,还有心情玩笑,看来精神好多了。”
“昨夜睡得香,确实好多了。”
三郎拉着牡丹的手,根本不舍得松开。
“那就不走了吧,我实在舍不得和你分开一分一秒。”
“三郎,你如今可是金口玉言,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再说,就是要出宫,我才心情好的……”
说笑间,牡丹开始盘发,她将一头乌发松松挽起,随手拿起一枚玉簪。
三郎赶紧接过来,亲自帮牡丹簪发。
这玉簪晶莹剔透,簪头是一朵小巧玲珑的牡丹花,虽不名贵,却精巧异常。
三郎只觉得玉簪十分眼熟,一时不敢确定……
“这玉簪……”
“怎么,不记得了?这还是你当年在碎叶买的。”
“碎叶?果真是那一个?记得当时我要送你,你还不要。”
“后来你把它留在了裴府,我就收了起来,只是很少佩戴。”
“你一直带在身边吗?之前怎么从未见你戴过?”
“没有,我这半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很多物件都是兄嫂帮我收着的,这次我回裴府才翻出来。”
说到这里,牡丹低头摸了摸那枚玉环。
“这些年唯一一直带在身边的就是玉佩了,可惜它也碎了。”
“不怕, 这样也好,你我一人一个,成双成对。”
三郎说着,取下自己随身佩戴的玉环,朝着光亮处一照。
“看,这玉环像不像一轮满月,团圆美满……”
牡丹抬头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一句诗脱口而出。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什么?”
三郎没听清,牡丹却不肯再说, 只是淡淡的转移了话题。
“对了,三郎,这些年,我的那些行李物件,有的遗失在潞州,有的遗失在洛阳,以后若有机会,你将它们收起来,当个念想吧。”
“念想?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没什么,只是如今我这身子不好,怕是再无机会远行,随口交代一句。”
牡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三郎的心里笼罩着一层阴云。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觉得牡丹是为自己的病担忧,毕竟七星续命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说话间,郭元振已经门外求见。
看着有些阴沉的天色,三郎不放心,想让牡丹再留一日,可牡丹执意离开。
郭元振看牡丹去意已决,也就跟着劝解。
“殿下不必忧心,夏日的雨,短而迅疾 ,雨后清凉倒免了暑热。再者,这一路驿馆很多,可随时入驿站休息避雨。”
三郎一听,倒也有理。
他知道牡丹的脾气,也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她,只能放她回去。
“那好,郭将军,牡丹就交给你了,务必把她安全送到骊山,留在道观亲自护佑。待这边安定之后,我就去接她。”
不等郭元振回答,牡丹接过话去。
“三郎,郭将军和你我相识多年,历经生死,自然值得托付。前朝还有不少事务 ,你还是快去吧,我们也该出发了。 ”
此时,高力士也在门外通报,说礼部有要事和太子商议,三郎紧紧握了握牡丹的手,不舍的离开了……
——
看着三郎远去的身影,牡丹长叹一声,起身四顾,心下茫然,终究要离开了, 要永别了,这华屋锦服她无一留恋,唯一舍不得的是李三郎。
可她甚至不能和他亲口道别。
牡丹强打精神,拿起三郎最爱的琵琶,随手拨弄起来,未成曲调之时,已然泪下弦断……
郭元振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
“真的要离开吗?”
“自然。”
“要不还是给太子殿下留个话吧?”
牡丹怔了怔,放下琵琶,拿起案上的纸笔。
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她也不敢表明自己的去意,踌躇良久,看着腰间晃动的玉环,只是写下了一句——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放下纸笔,牡丹看向了郭元振。
“郭将军,咱们出发吧!”
“还需向陛下辞行吗?”
“不必了,该说的都说了,该给的也给了。”
牡丹说着,从怀里摸出两枚令牌,将其中一个递给郭元振。
“这一路,有劳郭将军了。”
——
长风卷地,暴雨翻空。
牡丹出发两个时辰之后,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三郎立在廊檐之下,很是担心——这两年,长安城还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雨。
他想追出城去,奈何父亲有好多公务要和他商议,根本无法脱身。
高力士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一旁暖心安慰。
“殿下放宽心,有郭将军护送,这点雨算什么。殿下还是安心料理朝政……”
三郎无奈,只得低头叹了口气。
也是,自己只有快些登基,掌管实权,这样就能早日接回牡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