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刘幽求,李三郎心潮澎湃之余,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他之所以坚持己见,主张兵变一事瞒着父亲相王,除了刚才能说出口的那些顾虑,还有他说不出口的私心和打算。
身为皇族贵胄,自幼长在深宫,李三郎看多了太多高低起伏,明争暗斗。
他深知,自己虽为相王之子,却非嫡非长,纵使贵为郡王,也不过是个郡王而已,皇帝之位根本和他无缘。
也正因此故,如今的韦太后防着相王,防着太平公主,防着李重福,却对他几乎视而不见,那是因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看来不管在敌人眼中,还是在世人眼中,这皇位都与他李三郎无缘。
也是,此番如果没有政治变故,皇位就会在皇伯伯一脉传承下去,连父亲都当不上皇帝,更别提他这个庶出的李三郎了。
可眼下,机会来了——韦氏野心勃勃,篡权谋乱,李唐皇族必须拨乱反正,兴兵政变。
一旦事成,自己立下奇功,他就有了当皇帝的资本——这是他等了太久的机会,绝对不能拱手相让。
可是父亲相王位尊权重,一呼百应,如果父亲露面参与起兵,事成之后,天下只知相王,谁还能看到他李三郎?
那个时候,任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冲锋陷阵,也不过是给父亲做了嫁衣裳。
所以,起兵一事,不能让父亲知道,也不能让兄长们知道。
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反正他们隐忍惯了,淡泊惯了,就继续缩头自保,等着坐享其成吧。
他李三郎必须趁此机会建立启功,在政变中崭露头角,才有可能被世人看到,才有可能承继帝位。
这也是李三郎选定太平姑母结盟的原因。
毕竟,太平公主再厉害,再有威望,也是一个女人,并无继位的可能,不会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当然,如此防范自己的父亲兄长,三郎心中也有些愧疚。
记得从小到大,他都看不惯那些勾心斗角,以父兄之间的亲情融洽而自豪,没想到如今自己也开始盘算谋划了……
这种愧疚之感,在三郎心头只冒出一瞬,就立马消失了。
非嫡非长又如何?精心谋划又如何?李唐皇室的龙椅从来都是靠自己打下来的。
时不我待,粉墨登场——他,二十五岁的李隆基,为了牡丹早就燃起了一颗权欲的心——眼下, 再也等不及了。
想到这里,李三郎看向了挂在廊下的两只鹦鹉。
这两只鹦鹉还是潞州之时,三郎送给牡丹的,可自从它们来到长安,就再也没有叫过一声。
虽然三郎找来专人悉心照料,这两只鹦鹉的精神还是越来越差,眼看就要奄奄一息了……
三郎不由想起自己曾经养的那只鹦鹉,记得那只鹦鹉被自己埋在洛阳城南裴府门前的柿子园里,还留下了记号,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想到柿子园,想到洛阳裴府,三郎的心又猛的抽痛了一下。
如果说牡丹去往洛阳,三郎尚能理解,她为什么放着自己的裴府不住,偏住在了林远的府里?
从她消失到被李裹儿发现,这么久了,难道她就没有想过他吗?
因为一个赵幽兰,就这么一拍两散——难道昔日的恩爱缠绵,伉俪情深,都是幻梦一场么?
李三郎越想越伤神,忍不住红了眼眶。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委屈,憋在三郎心里,让他煎熬不已。
他多想立刻见到牡丹,拥她入怀,问个明白……
可如今的皇宫戒备森严,杀气腾腾,哪是他轻易能进去的。
为了避免他们这些郡王入宫,韦氏可谓费尽心机,就连皇亲国戚该有的凭吊哭临,也都一应免了……
所以,三郎知道,很可能在起兵之前,自己都见不到牡丹了。
可原本,他是有机会的。
此时的李三郎才慢慢明白,在潞州传来喜讯,自己被接触禁足之时,父亲为什么急匆匆的赶来,让他连夜去往潞州……
当时自己还以为父亲思孙心切,现在看来父亲是有意为之,故意瞒着他一个人。
原来父亲对他和牡丹在潞州的事情,一直都很清楚。
明知道自己到处寻找牡丹,还瞒着他牡丹就在宫中的实情——也许父亲是怕他冲动行事,怕他惹出祸端,可三郎并不领情。
毕竟,父亲对牡丹的感情,他是清楚的。
这些年,三郎从未见过父亲对哪一个女人如此上心——他原本可以不介意,但现在牡丹已经成了自己的妻子,他不允许旁人插手此事。
林远不行,父亲也不行。
所以,李三郎更加迫切的想要起兵成事,想要建功立业。
他要救出牡丹,杀了韦后母女,带她出那个龙潭虎穴,再不受半点委屈伤害;
他要登基称帝,给裴家平反申冤,封侯拜相,实现牡丹多年的夙愿;
他要封她为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补偿这些年亏欠她的一切……
想着想着,李三郎笑了,但转而心头一阵恍惚,心底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腔而出,酸酸的,疼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