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太平和林远,李显等到傍晚,依旧没有等来安乐公主的兴师问罪。
习惯了裹儿的任性和哭闹,这突然的平静让他有些不适应。
不过,黄昏时分,皇后宫里倒是来人了,听到皇后要请他共进晚餐,李显有种莫名的抗拒。
说起皇后,她已经很久不曾陪王伴驾了,夫妻两人也已经分居很久了。
李显知道, 今晚的酒菜怕是不好吃。但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到了皇后的宫里。
今晚的酒席颇为丰盛,照样是膏脂肥羹,大鱼大肉,全是他素日爱吃的。
看着这些酒菜,李显皱了皱眉头,他想起了牡丹的劝解。
不过,皇后的面子不能不给,他没有说什么,坐下来大快朵颐。
他想着过不了多久,皇后应该就要兴师问罪了。没想到,皇后一直未提牡丹一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后的脸上笼罩了一层红晕,眼神也变的妩媚多情起来。
虽然已是中年,皇后却是风韵犹存,尤其在这两年的精心保养之下,愈发风情万种。
李显看着这样的皇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的这份妩媚是谁滋养出来的,他心知肚明,宫里关于皇后和那御医和厨子的流言早已不再新鲜,他却不愿深究。
反正自己欠她的,除了这大唐江山,所有能给她的,他都可以慷慨。
今晚,他招架不住皇后这突然的温柔,主动提到了武牡丹,想要解释一二。
不过,皇后对此事似乎并不介意,甚至当他说到自己昨夜差点被捏死,牡丹救他一命的时候,皇后也根本没听进去,反正她从不关心他的健康和死活。
“所谓多情总被无情恼,裹儿年轻,为情所困, 才会因为林远怨怼盈盈和武牡丹。他们之间其实并无太大恩怨,咱们也无需因此得罪相王父子。”
韦后的宽容大度,让李显十分诧异,他正疑惑间,皇后话题一转,这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不过,裹儿自小吃了不少的苦,性情难免执拗,如今虽她贵为大唐公主,却有许多爱而不得,即便偶尔任性,陛下也该体谅才好。”
“这个自然,朕不会委屈裹儿的。”
“陛下有没有察觉,裹儿最近有了心事,不再去御前撒娇胡闹了?这孩子啊,怕是真的伤了心。”
李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神里都是心疼。
“裹儿最近确实变了,是朕让她受委屈了。”
“感情的事,咱们无可奈何,不过除了林远,裹儿一直还有个心愿,还请陛下成全……”
不等皇后说完,李显已经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他直接拒绝了。
“朕明白皇后的意思,可国储之事岂是儿戏,万不能由着裹儿的性子来。”
韦后登时变了脸色,她没想到素来糊涂的李显对此事如此决绝,根本不容自己说下去。
一定是相王和太平公主在背后撺掇的,韦后忍下心头怒火,柔声劝导。
“此事确实不是儿戏,咱们夫妻也该好好商议一番。眼下国储未立,民心不定,有心之人虎视眈眈,可膝下只剩裹儿这一个亲生女儿。哎,要是咱们的重润还活着,哪里还有今日这等困境,我那短命的润儿啊……”
韦后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哭自己这半生的坎坷波折,哭自己那短命的儿子和女儿,直哭的皇帝心乱如麻,汗如雨下。
毕竟,当年他为了平息母亲的怒火,逼死重润,吓死女儿,虽得以自保,心里却始终难安。
韦后从未因为此事埋怨过他,但只要提起那对儿女,他就觉得愧对妻子。
或许这也是这些年来,他一直对妻女纵容的原因。
所以,一听皇后提到重润,李显就满脸愧疚,默不作声了。
韦后一看,哭的更厉害了。
“陛下,就算你不立裹儿做皇太女,润儿和蕙儿的冤仇要报吧?我听说均州的那个逆子又开始不安分了。难道他还要怂恿陛下, 害死我们的裹儿吗?”
“皇后严重了,重福从未说过你和裹儿的不是……”
“那太平公主为什么突然举荐他做太子?一定是他们私下结党营私,意图不轨。”
“哎,谯王身为朕的长子,臣子们举荐他为太子,也情有可原,并无结党营私。”
“陛下,李重福若做了太子,我和裹儿就真的没有活路了,陛下难道忍心看着他害死了润儿和惠儿,再害死臣妾和裹儿吗?”
李显被韦后哭的心烦意乱,躲无可躲。
“哎呀,谁也没说让他做太子啊!朕也没想过让他做太子……”
“那就请陛下下令,让谯王引咎自尽,以证清白。”
“这……皇后啊,谯王虽然无功,但也无过,你让朕平白无故的赐死他,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那润儿呢?惠儿呢?他们有何过错?当年陛下能赐死他们,今日就不能赐死李重福吗? ”
“你……”
李显被韦后的狠毒心思惊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当年重福的罪名本就是莫须有,并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向六郎高密了,但也许是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感,也许是为了让妻子心中的怨恨有个出口,所以李显默许了他们对李重福的诬陷和憎恨。
这些年,他也在刻意远离,冷淡这个儿子,但要他再次举起屠刀,砍向自己的儿子,他却万万做不到了。
杀子这样的错事,做一次就够了。
“当年之事,朕后悔了,早就后悔了,如果可以,朕宁愿不做这皇帝!可如今朕就剩下这两个孩子了,你给我留点血脉不行吗? 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呢?”
李显说完,拂袖离去,留下韦皇后呆呆的愣在原地……
她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眼神里都是愤怒和委屈——皇帝不再对她百依百顺,她要抓紧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