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三郎咄咄逼人,而林远落了下风,薛崇简忍不住替兄长开脱起来。
“三郎,其实说起来,当年林远哥哥刺杀赤都松赞,也是为了阻止她和亲啊!否则现在嫁入吐蕃的人就不是奴奴,而是牡丹姐姐了!当年他九死一生,又是为了谁呢?”
崇简说的是事实。
谁都明白,当年林远跑去行刺赤都松赞,为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和亲公主武牡丹。
只是因为这件事并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所以似乎谁都忘记了,或许就连牡丹都忘记了……
如今因为当年之事连累了牡丹,三郎对他一通埋怨,他却一言不辩,薛崇简忍不住抱打不平。
他的话,让三郎无法反驳,也懒得反驳。
三郎不在乎崇简怎么想,只在乎林远怎么做。
如今他只想让林远死心、明白、彻底退出,否则伤害的就不止是自己和牡丹,还有盈盈。
所以三郎斟了一杯酒,递给林远。
“是,是为了牡丹,所以这一次我和牡丹在吐蕃遇险,是待你受过,也算是了却前缘。此番死里逃生之后,牡丹也就不再是之前的牡丹,我也不是以前的三郎。林远,我们你们互不相欠了。”
林远没有说话,只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他注意到了,如今三郎的话里,已经习惯将牡丹和他统称为“我们”了,可见如今他们二人的关系有多亲密。
而自己,牡丹前世的未婚夫,倒是成了一个局外人。
听着三郎宣示主权的话语,林远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悲。
崇简说的没错,那些年,为了牡丹,也为了自己,他在背后默默做了很多事,时至今日,他也依旧在为他们的未来筹谋努力着。
可是没有人理解他,就连牡丹也不理解他,不支持他。
在这个世间,除了故去的周真人,再没有人知道他和牡丹前世今生的纠葛,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人真正的关系。
所以,他们不会知道,林远最为无情无义的那段时间,他其实是迷失了心智的。
正是因为那次刺杀赤都松赞,他受了重伤,失了心智,彻底成了急于复仇的薛崇轩,才使得他和牡丹逐渐疏远,而李三郎,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这一点,林远无从解释,也不想解释。
虽然林远如今很肯定自己就是林远,但有时候,却似乎还是薛崇轩。
他已经分不清,也看不清自己的本心了。
其实三郎说的,也都是事实——是他让牡丹等的太久,也等的太绝望了。
其实有时候,林远也在想,如果不是那段失智的时光,他又会作何选择呢?
真的跟着牡丹隐居西域,从此田耕女织吗?
不,万丈红尘,滚滚浊世,他们求不得一份安稳,也守不住这份安稳。
就像牡丹,这些年她躲躲闪闪,一心求个清静安稳,可是她得到了吗?
何况,林远是个热血男儿,不管之前薛家的苦难,还是后来自己的选择,他已经彻头彻底成了一个追求皇权势力、功名富贵的男人。
如果不是这个阴差阳错,她们二人来到大唐,他林远哪里会有机会成为当朝三品,大唐驸马?
这是林远离皇位最近的机会,他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让它溜走。
如果一开始,他还有的选,但慢慢的已经无从选择了。
不,或许从他们在天堂地基里醒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选择。
身为被祭献的金童玉女,走与留、生与死完全身不由己。
牡丹注定在李唐皇族这几个男人之间辗转徘徊,注定与这前堂后宫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而他,也身不由己的与这几位大唐公主邂逅相识,爱恨纠缠,似乎他们二人都注定要承受这些磨难和挑战……
回想起来,他这些年的经历,有主动为之,有被动接受,但每一步都是为了他和牡丹的未来,牡丹应该理解他的。
“三郎,牡丹知道我和盈盈定亲了吗?”
“知道。”
“那她……可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没有。”
三郎言简意赅,彻底的断了林远的念想。
林远没有再问,自己给自己斟酒三杯,一饮而尽。
看着林远沉默不语,三郎也不再步步紧逼。
毕竟,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三郎心里也敞亮了许多。
对于林远,三郎还是有所期待的。
他还记得郭元振的那句话,抛开党争不说,林远真的是个可用之才。
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才,他用的用不得。
接下来,就看林远的表现了。
毕竟林远如今是自己的妹婿,如果林远就此放下牡丹,一心一意的对待盈盈,那么他们就真的成了一家人。
他们几人联手起来,何愁大事不成?
想到这里,三郎缓下了语气。
“林远,我知道你和牡丹从小青梅竹马,不过这些年的事情证明你们之间真的没有缘分。如今盈盈对你一往情深,你就不要再和那个李裹儿纠缠不清了。”
三郎知道,李裹儿喜欢林远,所以之前才会对牡丹针锋相对,如今林远成了盈盈的未婚夫婿,那李裹儿定然又将盈盈视为眼中钉了。
这些话,父亲不能说,盈盈不能说,也只有他这个兄长,趁着今日这些酒意说出来了。
林远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饮酒,对三郎的话不置可否。
看着他的态度,三郎忍不住又怒火升腾。
“林远,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你若不能和那李裹儿划清界限,干脆就和盈盈解除婚约,不要把她也卷入这漩涡中来!”
看三郎动怒了,林远这才开口。
“我能如何打算?身在朝堂,我有的选吗?自始至终,我都不得半点自由。眼下盈盈远在洛阳,总算能得一时清净。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至于安乐公主,她自然有她的去处。”
林远没有多说,薛崇简却在一旁听的真切,立马八卦了起来。
“就是,听说驸马武崇训死后,韦后有意安排她和韦家联姻,只是她死活不同意。以李裹儿的脾气,怕是也没人能够勉强她。”
“没有韦家,还有旁人,不用担心,安乐公主的驸马绝对不是我。”
“旁人,旁人是谁啊?”薛崇简十分好奇。
“肯定不是你。”
林远戏谑的拍了拍崇简的肩膀,高深莫测的苦笑了一声。
薛崇简还想再问,林远却无意多谈安乐公主。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告辞离开。
“崇简,天色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
崇简连忙扶住林远,兄弟两人一起朝门口走去。
三郎没有挽留,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
就在林远将要跨出门的一刻,他扭过头,默默地看了看三郎。
“三郎, 她在西域过得还好吗?”
“有裴公的照顾,自然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啊……”
林远笑了笑,朝着三郎挥了挥手,转身跌跌撞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