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血洗李唐的历史就要重演,每个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
李三郎没想到韦后如此心狠手辣,不过他并不着急,接下来就看安乐公主和韦后的较量了。
果然,听到韦后要将林远移交御史台,李裹儿绷不住了,只是碍着母后的威严,一时忍着没有说话。
三郎知道,她或许还抱有幻想,觉得自己之后可以求皇上把林远再捞出来。
于是,三郎决定加一把火,让安乐公主死了这个心。
“皇后果然母仪天下,大公无私,既如此,相信此案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宋中丞刚直不阿,不畏强权,记得当年张昌宗犯事,就连皇祖母都护他不住,想必此番定没人能徇私舞弊。”
宋璟一听,叉手行礼。
“王爷谬赞,一切都是下官份内之责,微臣定当不辱使命。”
两个人这一唱一和,让李裹儿彻底慌了。
她也早就听说过宋璟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不过他明显心向李唐。如今他们同声共气,别到最后没有扳倒相王,倒是把林远给折进去了……
想到这里,李裹儿转头看向母亲,她刚要开口,韦后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裹儿,事关朝堂社稷,你还是不要任性胡为。”
“母后……”
李裹儿还要再说,韦后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了皇帝李显。
“陛下,既然御史台已经同意接下此案,我看临淄王、襄王和太平公主也该一并收押,以示公正。”
李显闻言,讪讪的笑了下,他没有直接回答。
如果说之前他确实有些怀疑相王和太平公主参与谋反,那么经过三郎的一番陈情,他已经打消了疑虑。
眼下,看着韦后步步紧逼,杀意腾腾,他像是看到了曾经的母亲,反而心中不忍,想要护佑自己的弟妹。
毕竟,这半生风霜落尽,都是流血杀戮。他不想再看到有人对他们李唐皇族下手了……
但是李显又十分惧内,不敢直接反驳皇后,只得拖延时间,顾左右而言他它。
“皇后先不要着急,三郎刚从吐蕃归来,朕还有好多事情没有问清楚……对了,三郎,此去送亲,那武牡丹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李显本是随口一问,不过他这一问倒是让三郎忽然有了主意。
既然韦后决意赶尽杀绝,那就索性把事情闹大。
如果拖上林远还不够,那就拖上安乐公主,让范围越来越大,牵扯越来越广,人数越来越多——到时候,看皇后如何收场。
三郎知道,皇伯伯李显和皇祖母武瞾明显不同,皇祖母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而皇伯伯是不忍心看到这么多人流血丧命的。
所以,李三郎原本没准备说出李裹儿背地做手脚的事,现在也该和盘托出, 添油加醋,把李果儿彻底拉下水。
“回禀陛下,三郎在吐蕃遇险一事前已禀明,此番我虽死里逃生,但牡丹因此病体缠绵,几乎丧命他国,根本无法长途奔波,所以暂时留在西域养病。”
“又生病了?真的这么巧吗?我看她是巴不得不回来吧。”
李裹儿一听牡丹的消息,就忍不住冷嘲热讽。
“公主果然料事如神,此番确实是有人巴不得她不回来,因为此次西去送亲,也不知是谁散布消息,说大唐将军薛林远当年为了牡丹,刺杀吐蕃赞普赤都松赞,这才引起了这场祸端。”
李三郎说着, 定定的看向李裹儿。
“正因此事,我和牡丹差点命丧黄泉不说,也险些影响了两国和亲大事,引得两国兵患再起。此人定然身怀叵测,还望陛下下令,让宋中丞此番审案,一并严查此事!”
三郎此话一出,李裹儿的神色变了,李显和韦后也都明白了。
还能有谁呢,这定然是裹儿所为。
她向来嫉恨武牡丹,一定是想趁此机会置她于死地,这个孩子刁蛮成性,可是什么都干出来的。
虽然区区一个武牡丹并不关紧,但事关和亲大事,两国邦交,公主此举显然有失大唐公主的风范。
韦后一听,赶紧出言阻拦。
“临淄王,我们是在商讨太子谋反一案,你是不是扯的太远了?”
“回禀皇后,此事正与太子兵变一事有关。因为薛林远乃是和安乐公主府下之臣,而兵变那日好巧不巧,公主住在宫中躲过一劫,林远则离开长安去了长安,似乎实在故意避嫌……如此巧合,实在可疑。”
“李三郎,你这是何意?难道本公主还会勾结太子谋反不成?”
李裹儿一听就炸了,实在想不到李三郎竟然敢反咬她一口。
韦后也是十分不屑, 她觉得李三郎怕是黔驴技穷,在做困兽之斗了。
“临淄王所言实在荒谬,公主怎么可能谋反?”
“如果身居府中、闭门不出的相王都可能谋反,离开长安长达半年的我都和太子有勾结,那么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你……放肆!竟敢污蔑本公主!”
面对李裹儿的恼羞成怒,三郎不慌不忙。
“不敢,只是依照皇后和公主的逻辑,由己度人,推论一下而已。公主既然毫无不亏心,又因何噩梦缠身?”
“你……”
安乐公主哪里辩得过李三郎,眼看着落了下风,李显一看这架势不对,赶紧做起了和事佬。
“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不要再在这里捕风捉影、互相怀疑了,堂堂皇室成何体统?”
“父皇!”
李裹儿还要撒娇,李显烦躁的摇了摇手,一锤定音。
“好了,太子一案到此为止,即刻释放薛林远和薛崇简,不许再牵扯任何人!”
“陛下……”
韦后失望的看着李显,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要给皇上留足颜面,她都要失态发怒了。
“皇后,今日就先这样吧,朕很是疲惫,改日再谈,改日再谈。”
李显歉意的朝韦后笑笑,站起身来准备开溜。
临走之时, 他不忘朝着殿下的三郎和两位大臣摆了摆手。
“散了,散了,你们也都散了吧!”
——
就这样,在韦后失望的凝视中,在三郎感激的目光里——李显开溜了。
虽然知道皇后肯定要生气,但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李显明白,看这些大臣们的反应,如果此番依照皇后的心意,将相王和太平公主皆以谋反罪论处,根本难以服众。
而且,自从他借梁王之手除掉五王之后,人们都说他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如今再处置了弟弟和妹妹,自己这个皇帝恐怕就要尽失人心了。
其实李显很清楚妻子的野心,一直以来,他因为亏欠之心对她们母女一直纵容,有求必应。
反正他这个皇帝也是没什么野心的,只要能把皇位坐稳,让家人享尽荣华,谁来掌权都可以。
他唯一的底线,就是不能像父亲那样,最后让皇后把这个国家改了姓。
所以,太子一事是他坚持的底线,他也始终没有答应女儿要做皇太女的要求,只是,李重俊这个太子太让他失望了。
如今,自己已经子孙凋零,只剩下两个不成器的庶子,有相王和太平公主在,也算制约着韦后,不至于做出太出格的事来。
毕竟,母亲说过,帝王之术,就是制衡。
李显不会让韦后一家独大,保留皇弟和皇妹,就是保留了李唐皇家的希望。
万一将来有一日,他这个皇帝不在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也不至于再次沦入旁姓之手。
再者,单从感情上来说,裹儿舍不得林远,自己舍不得皇弟皇妹,眼下, 不了了之就是做好的选择。
——
谋反一案不了了之,林远和崇简终于被放了出来。
走出刑部大牢,林远抬头看了看天,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不由的苦笑一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出狱了。
林远不紧不慢的走着,薛崇简倒是跑的很快,生怕多停留片刻就会被再次抓了进去。
出了刑部,两人就看到了太平公主府里的车马,定是专门来迎接他二人的。
薛崇简迫不及待的跑过去上车,一边招呼着林远,让他快些上来。
直到坐上了车轿,薛崇简这才长叹一声,把心放回了肚子。
“没想到还能活着出来,我还以为这次……”
薛崇简话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身为太平公主最疼爱的儿子,这还是他第一次遭受牢狱之灾,而且还是最为恐怖的谋反之案。
毕竟他和林远不同,丝毫不知道此番会有惊无险,他是真的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大限将至,还好有林远陪着他,才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林远安慰的拍了拍崇简的肩。
“放心吧,一切都过去了。”
“你怎么丝毫不怕?”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都会来的,该走的也会走的。”
林远的回答有些敷衍,薛崇简没有再问。
眼下,他顾不得许多,只想赶紧回到府里,洗去这一生晦气。
林远倒是不急不躁,转头欣赏起车外的景色……
其实对林远而言,这次牢狱之灾根本算不得什么,除了受到几场询问,他甚至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
果然,有了驸马身份的加持就是不一样,想他之前受的几次牢狱之灾,都是遍体鳞伤,几尽丧命……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的护佑。
倒是相王,此番他被抓入狱,相王并没有怎么奔波,甚至没有来看过一次。
当然这也符合相王一贯的行事风格,他已经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
对于这次事件的结果,林远早有预料,所以并不十分惊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因为这次的表现,自己终于有资格和相王父子坐在一处了。
前来迎接他们的家仆已经说了,晚上相王在府中摆宴,为他们二人洗尘压惊。
——
相王府内,家宴之上,相王、太平公主,林远、三郎和崇简坐在了一处。
酒席上的气氛有些奇怪,明明是劫后余生,众人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也很少说话。
就连一向活跃、口无遮拦的薛崇简,经历过此番事件,也变的沉稳了许多。
相王和太平公主则举杯无言,心有余悸,身在皇家,就是他们此生最大的悲哀。
所以众人都没有再提谋反一事,因为那件事情没什么好谈的,摆明了就是韦后排除异己的手段。
还好,皇帝还算念着一些亲情,没有让李唐皇族再受戕害。
在相王和太平公主看来,除了皇帝的善念,这次三郎的表现相当出色,是他力挽狂澜,才使得他们度过了这次危机。
只有三郎心里清楚,这一次,林远是真的有心了。
但是,他依旧对林远心怀芥蒂,虽然这些年,林远的容貌并没有太多变化,可他们再也回不到童年时期的亲密和信任了。
何况,如今林远成了自己的妹婿,再加上牡丹的缘故,这身份关系的转变,实在让人莫名尴尬。
按说这是林远成为驸马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身为妹婿,林远该给三郎敬酒。
林远迟疑片刻,还是端起酒杯,敬向了三郎。
“此番能够化险为夷,多亏临淄王相救,请受在下一杯!”
三郎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站起身来。
众人都有些紧张,默默的看向三郎。毕竟如今林远是盈盈的未婚夫婿,三郎如此态度实在不妥。
就在相王想要开口的身后,李三郎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给了林远面子。
众人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杯酒喝下,以后问题也就不大了。
太平公主笑了笑,主动打破了沉默。
“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林远,你以后还是叫他三郎吧。”
林远笑了笑,没有说话。
原本他以为自己或许能通过这个机会接近相王父子,现在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因为牡丹的缘故,自己终究还是融不进这个相王府。
其实林远很想问问三郎,他们此去吐蕃可还顺利,牡丹一切可好,可他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牡丹没有回来,应该是留在西域裴府了,这是她最好的归宿。